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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幕间风景(1 / 2)



“哎呀哎呀——这一仗赢得真漂亮啊。”



坐在位子上这么说的——是一位整张脸看起来都松松垮垮的圆脸人物。



他的体型并非特别肥胖,只是整体来说就只有那张脸圆滚滚的而已,甚至连眼睑都给人一种特别肿胀的印象……整张脸看起来就像是因为睡眠不足而浮肿起来的样子。



身为秘密结社〈雷涅盖德〉的中枢,同时也是〈弑神罪人〉后裔的五家族。名列五家族之一,并且在〈雷涅盖德〉中主要负责对外交涉与物资调度的,便是路思波力提家。



路思波力提家族族长——巴尔玛斯·路思波力提。



在统帅〈雷涅盖德〉的五位最高权力者之中,这位人物具备了最容易辨识的——就是所谓的权力者般的容貌。也就是说,这位人物是个人如其貌的庸俗之辈。



“第四代救世主殿下也不能随便舍弃了呢。”



“——那么。”



巴尔德不理会巴尔玛斯的这番言论——以低沉严肃的声音宣告:



“我们开始吧。”



巴尔德·柯德兰。



他是五家族之中位居领导地位的柯德兰家族之长。在绝不显露感情又有如雕刻般的面无表情之中,那双宛如猛禽类的双眸显得格外冰冷锐利,完全没有任何破绽。



就算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他的身上依然散发出一股压迫他人的氛围。



“可以吗——路思波力提卿?”



“那……那是当然的。”



被巴尔德的视线一瞥,巴尔玛斯立刻中断了闲聊瞎扯。



五家族族长专用会议室。



这个宽广又无机质的房间里——除了摆设在房间正中央的巨大圆桌与附带的五张椅子之外,就没有其他家具了。这里只是让秘密结社〈雷涅盖德〉的最高意志决定机关——五家族族长会议交换意见的场所罢了。如果说〈渎神之主〉是〈雷涅盖德〉的手脚的话,那么这个房间就相当于〈雷涅盖德〉的颅骨。



“毕竟……时间也比原先预期的要来得晚了。”



巴尔玛斯掩饰尴尬似的说。



原本——今天的五家族会议应该要在白天的时候举行。



不过现在却已经是深夜了。差不多快到日期改变的时间了。



理由很简单——因为〈代行者〉出现了。



第五具〈代行者〉引发了巨大海啸,而〈渎神之主〉也漂亮地消灭了袭击港口都市萨非城的海啸。等到〈渎神之主〉与第四代救世主省吾·香芝回归〈圣庙〉,并且接收了来自于姬巫女们的简单报告之后,五位族长——以巴尔德与巴尔玛斯为首,加上玛布罗家族族长泰罗伊德、欧托鲁奇家族的年轻当家聂罗,以及唯一武系血统的因培拉斯家族族长杰布隆——才总算齐聚一堂。



“自从那群疯狂信众的袭击以来,刚好过了整整一个月。”



巴尔德一边环顾着全体成员,一边说:



巴尔德所谓的“疯狂信众的袭击”——指的就是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突袭〈圣庙〉的事件。



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将身为神之诅咒的〈代行者〉当作“御尊影”崇拜,并且把被〈代行者〉杀害视为无上喜悦的疯狂宗教团体。一旦〈代行者〉出现的话,这群失败主义者们就会一边吟诵着忏悔的祈祷,一边献身于“御尊影”的脚下。



“死亡”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恐惧,而是憧憬。



另一方面,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也是具备了世界规模的联络网的警察性组织,负起了整顿世界秩序的责任。不管是规模也好,还是人员也好,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绝对是现今索隆里最大的势力。



——同时也是〈雷涅盖德〉不共戴天的仇敌。



对于企图以歼灭十六具〈代行者〉来洗刷〈弑神罪人〉的污名,并且重新君临世界的〈雷涅盖德〉来说,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的教徒们是永远势不两立的敌人。而在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的教徒们看来,造成神怒的原凶“五罪人”的后裔是应当不容分说地抹杀掉的存在。如果这些人还试图屠杀身为神之“御尊影”的〈代行者〉,那就更不用说了。



在悠久的历史之中,双方之间总是不时发生一些小争执。不过这些争执都算是偶发性的,双方的敌对关系维持着一种既不危险又奇妙的均衡状态。当然,这也是因为〈雷涅盖德〉以秘密结社的身份潜藏在黑暗中的缘故。



不过这种均衡状态却被打破了。



那刚好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



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高达数千名的信徒们——事后的调查报告指出,人数可能高达数万——化为疯狂的武装大军,主动对〈圣庙〉发动突袭。



〈雷涅盖德〉目前还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发现施加了好几层伪装,又经过严密的情报控管而藏匿起来的〈圣庙〉所在地。情报泄漏的途径也依然在调查当中。



不过不管怎么说——〈圣庙〉那个时候的确暴露在未曾直接面对过的危机之中。〈圣庙〉最大的防备是其存在不为人所知。因此,用来防卫〈圣庙〉的战力也只不过在最低限度而已。毕竟要是与〈圣庙〉有关联的人越多的话,情报泄漏的危险性就会增加,物资的进出也会更为频繁,〈圣庙〉存在曝光的可能性自然就会升高。



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雷涅盖德〉采取了禁用的手段。



也就是——把原本身为对〈代行者〉武器的〈渎神之主〉当成对人兵器来使用。



当然……只有稍微武装过的人类不可能奈何得了以歼灭〈代行者〉为目的而制造出来的〈渎神之主〉。



要歼灭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的大军是很容易的——姑且不论以人质为凭而强制进行这项作业的救世主省吾·香芝本身作何感想。



总之——事后残留下来的是一片凄惨的光景。



不,用凄惨还不足以形容的大量尸体与破坏的痕迹,如今依然残留在〈圣庙〉的周边。被〈渎神之主〉的力量弄得满目疮痍的森林,也需要好几十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原状。



不过……所幸〈圣庙〉的设施本身并没有遭受损害。



人员上的损伤也仅限于在战斗初期参与肉搏战的人而已……对〈渎神之主〉的整备或控制上并不构成障碍。〈圣庙〉在几天之内就恢复成袭击前的态势——补充人员的安排也已经完成了。



就算要说〈雷涅盖德〉差不多恢复成以前的状态也不为过。



迫不得已而产生变化的——反而是这个世界。



“世界的秩序崩溃了。”



巴尔德首先这么断言。



在场没有人提出异议。从这十多天的观察看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之名的确还残存着,然而组织对民众的影响力确实衰退了。我想在与我们战斗的过程之中,那些家伙们蒙受了不计其数的人员损害。毕竟越是身处于干部层级的人,其信仰心的深厚更是非比寻常。那个时候挤上第一线的,应该都是那些家伙们的重要人物吧。”



“或许该试着调查其中一个已经确认的遗体身份会比较好也说不定——”



“救世主殿下已经把他们扫得连痕迹都不剩了。”



盖过巴尔玛斯所说的话,并且进一步继续说下去的是——泰罗伊德。



泰罗伊德·玛布罗。



这位人物拥有让人联想到学者的神经质容貌。事实上——他是五家族之中在奇迹术的相关研究与实践上拥有最多实际成绩的玛布罗家族之长,同时他本人也是一位优秀的奇迹术师。为〈渎神之主〉的攻守带来直接影响的各种奇迹术机关,几乎都是由玛布罗家族的奇迹术师们所设计出来的。



正因为如此,他总是直接把〈渎神之主〉的胜利当作玛布罗家的功绩。



尽管实际上要是没有其他四家的助力,〈渎神之主〉也不可能顺利运作的——不过在关于〈渎神之主〉的议题上,泰罗伊德总是不时表现出轻视其他四家的言行。



不管是上一次〈渎神之主〉对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军发挥了压倒性的战斗力,还是这回击退了〈代行者〉的实际功绩,他都认为是玛布罗家族成就的丰功伟业。



这是侧重于集中力的学者常有的目光短浅的思考方式。



因此——



(他果然也没有领导者的器量——啊。)



巴尔德一边望着泰罗伊德那耽溺于优越感的表情,一边想着这种事情。



不管是巴尔玛斯也好,还是泰罗伊德也好,他们都不具备着退一步综观大局的观点。这样大概连隶属于他们旗下的人们也无法忍受吧。父亲毫无疑问地将权力交接给孩子,结果便是造就出这样的领导者来。



不过这对巴尔德来说却是再好也不过的情况。



像这样重视年资顺序与血统的结果,往往会让位居顶点者的底下产生大量对现状感到不满的人。如果这些人有才能的话,也可以加以提拔。要是无能的话,就适度地操控他们,让他们扮演牵制对手动向的角色——或者也可以把他们当成将周遭一起卷进去自爆的炸弹。



当然,巴尔德并没有把这种想法表现于外。



他只是以低沉的声音淡淡地推动议事的进行。



“归根究底,如今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失去了不少构成组织中枢的重要人物,同时也失去了大量的信众——特别是热诚的信众。我们应该可以将之视为教义的向心力已经衰微了。”



如果拿〈雷涅盖德〉来作为比喻的话,这个情况就形同于构成五家族会议的族长们死了其中几个——或者是全员死亡,而且忠诚心强烈的相关人士也大量殉死的状态。



当然了,直接拿组织规模、人员构成与基本理念都相异的〈雷涅盖德〉和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比较是不妥当的……况且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现在确实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



这样一来的话——



“世界——需要全新的领导者呢。”



敏感地察觉了巴尔德未曾言明之处,并且若无其事地接下去说的是——欧托鲁奇家的年轻当家。



聂罗·欧托鲁奇。



乍看之下,这位青年具备的容貌大概是与这个场合最不相称的吧。由于上一任当家猝死而掌握了欧托鲁奇家族实权的年轻族长。他的姿态虽然优美……不过那有点病态的白皙肌肤却很引人侧目。他的相貌与身躯全都由纤细的线条所构成——那副中性的容姿与粗犷或大胆之类的形容词无缘。



(……这小子依然是那样地敏锐。)



巴尔德心想。



五家族族长会议的议题并没有事先通知各家族族长。巴尔德也没有刻意将今天的议题告诉某个人。现在——〈雷涅盖德〉内部正在对情报管理的体制进行再验证。因此,就算面对的部下是亲近的心腹,族长们也不得流出任何情报,毕竟背叛者或许就藏在某处也说不定。



也就是说,聂罗不可能事先知道巴尔德的想法。



这样一来的话,聂罗之所以能够察觉到巴尔德的想法,就只有掌握了现况之后产生了和巴尔德一样的想法这个可能性而已。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巴尔玛斯与泰罗伊德只是乖乖地接受旁人提出的议题而已,不过聂罗却能够从理论性的俯瞰角度验证现况,并且提出建设性的议题。



这也就是说,巴尔德的想法很有可能被聂罗给看穿了。



真是大意不得的对手。像巴尔玛斯与泰罗伊德那样把聂罗当做不懂事的年轻人而小看了他的人,总有一天会摔得四脚朝天的。



“你说的没错,欧托鲁奇卿。”



巴尔德依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不会像巴尔玛斯与泰罗伊德那样故意做出否定应当肯定之事的行为。



“世界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是的。”



听了巴尔德的断言之后,聂罗眯起了鲜红的双眼点了点头。



“很讽刺的是……一直以来努力维持区域治安的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的治安修道士们,反而大多成了最近骚动的源头。他们和对艾克诺德拉斯真教抱持疑问的民众之间的冲突也源源不绝。民心正逐渐背离了艾克诺德拉斯真教的教义。这种现况大概就如同各位所知道的一样。也就是说——”



聂罗环视了在场的众人之后,继续说:



“‘一旦〈代行者〉出现,就只有死亡一途了’这样的常识如今被颠覆了。我们——可不能眼睁睁地放过这个混乱的机会。毕竟我们和〈雷涅盖德〉非得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不可。”



“这是当然的。”



巴尔玛斯用带着些许焦躁的口吻回应聂罗。



不需要你这个欧托鲁奇家的小鬼再来提醒我一次——巴尔玛斯大概想这么说吧。无法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这一点也忠实地呈现出巴尔玛斯的器量有多么地狭小。



“我们必须感谢省吾·香芝才行。”



聂罗微微地提起嘴角,并且继续说:



“从拉威森城的首战开始,到基姆那卡斯城、以及这次萨非城的巨大海啸事件为止——当然,在路思波力提卿的指示下进行的情报操作或谣言散布也帮了不少的忙——民众的眼耳都已经认定〈渎神之主〉与身为驾驶者的省吾·香芝是货真价实的救世主了。由于有‘救世主’殿下的勤奋工作,我们正确实地逐渐朝最终目的接近当中,而且——还不费吹灰之力。”



“的确如此——”



巴尔玛斯露出有点得意的表情点了点头。他已经完全被聂罗若无其事编织出来的奉承话语哄骗了。他本人恐怕并没有自觉到这一点吧。



斜眼瞥了路思波力提家的家长一眼之后,巴尔德紧盯着聂罗。



“差不多该提出议题了吧——欧托鲁奇卿。”



巴尔德试探似的说。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得意忘形地反客为主的话,反而还比较容易应付,不过——



“不——我刚才说得太僭越了。柯德兰卿。”



聂罗却低垂着头,说出这番谦逊的话。



他的语气仿佛诉说着成为众矢之的是巴尔德的工作一般。



尽管巴尔德在内心露出了苦笑……他依然大方地点了点头,并且环视着在场的众人。



“我们该如何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建立起统治机构呢?”



巴尔玛斯与泰罗伊德大概以为这个议题还是更久远以后的事情吧。巴尔德一边用眼角捕捉到面面相觑的两人,一边接着说:



“这是急如风火的问题。混乱会招致萧条。要是我等应当统治的世界变得一片萧条就麻烦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最好不要产生大规模的纠纷,而是和缓地——又能确实地将统治的权力转移到我们手里。”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要求可说是不可能的事。



“今天我想先来讨论这件事。我们马上开始吧——在场有哪位有什么意见吗?”



支配歼灭〈代行者〉之后的世界,乃是〈雷涅盖德〉的最终目的。



不过关于〈代行者〉的威胁消失时,具体上该施行什么样的统治方法,五家族族长会议到目前为止几乎都没有讨论过。



当然……他们并非无视于这个问题的存在,更不可能将它忘得一干二净。



只不过在以〈渎神之主〉迎击〈代行者〉,并且将之歼灭的过程之中,〈雷涅盖德〉依然无法完全预测出民众们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不过〈代行者〉本身的动向原本就有很多不可能预测的部份。而且〈代行者〉的动向也会对民众的心理带来极大的影响。



正因为如此……〈雷涅盖德〉一直以来都没有固定统治民众的方针。



在民众的应对上必须慎重又确实,同时还必须兼具柔软性。虽然民众并不聪明,但也绝不愚蠢。只要看过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的现况,就能明白——要是拘泥于固定的对策而误判了应对方式的话,民众那因为这个不合理的世界而积蓄下来的怒火,也可能会将矛头转向〈雷涅盖德〉。



“柯德兰卿。”



最先举起来的——果然还是那只白皙的手。



在巴尔德以视线催促之下,银发的青年轻轻地点了点头,并且继续说:



“我认为——最好以议事共和制的组织来统治民众。”



(……原来如此。要用这招啊。)



巴尔德默默地点了点头。



可是——



“议事共和制的组织……?那该不会是指直接承袭那些家伙们的方法吧?”



“不愧是巴尔玛斯殿下,察觉得真快。”



聂罗以清澈的声音这么回答:



“我们应该承认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并且积极地采取合作体制。”



“太愚蠢了!要开玩笑也该适可而止——欧托鲁奇卿!”



巴尔玛斯的声音轻易地激动了起来。



“卿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吗!要我们尊贵的〈雷涅盖德〉和那群疯狂信众们联手?”



“是的。”



聂罗一边用指尖玩弄着刘海,一边露出了微笑。



“真是——真是太荒谬了!卿疯了吗?卿该不会忘了不久之前才刚发生过什么事情吧?”



“真的很荒谬吗?我们不能否认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个世界的秩序的事实。”



他们的中枢并不像〈圣庙〉一样拥有固定的设施。



他们就像游牧民族一样,以数十辆马车——有时马车的数量还高达数百——在索隆的大地上巡回。另一方面,他们也将治安修道士派遣到各个地方,以适应当地风俗民情的方法传教,并且发挥警察性的力量统括了整片土地。



【人类生来即背负着罪孽,唯有接受尊为神体的〈代行者〉判罪,才是人类应当追求之道。因此人类不得违抗〈代行者〉,就算抵抗也是没有意义的。】——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将这样的教义作为世界的常识支配着人们的生活、甚至是一生。即使他们醉心于教义,表面上接受,或压根子不相信教义。



“欧托鲁奇卿。”



巴尔德劝告似的插嘴说:



“我希望卿能节制容易招来误解的言行。我承认卿的说法的确令人印象深刻,不过效率却很差。”



“那真是——失礼了。”



聂罗露出苦笑说。



“误解?什么误解——”



“路思波力提卿。简而言之,欧托鲁奇卿的提案是指‘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的傀儡化。”



“…………啊……!”



巴尔玛斯似乎到现在才理解的样子。



他的表情僵硬了起来——而尽管刚才一直保持着沉默,却还是有点不满的泰罗伊德,也露出了心服的表情。



“虽然民众目前还是随着眼前的事态起舞——不过一旦状况稳定下来的话,他们就会开始追求具体的秩序,也就是全新的统治体制。那并非只是冠上‘英雄’或〈渎神之主〉之名的象征,而是能够确实发挥机能的制度。然而要是突然以新颖的手法统治民众的话,恐怕会导致民众强烈地感受到被支配感的结果吧。而这份压抑感则会更进一步地激发出民众的反抗心——如果体制的历史短浅的话,民众也不会对体制感到乡愁或留恋之类的情感。如此一来,便很容易招致民众发起叛乱之类的行动。况且我们〈雷涅盖德〉的人员有限,也没有时间可以让我们储蓄镇压民众的力量。如果是〈渎神之主〉的话,或许可以很轻易地镇压叛乱也说不定,不过单纯的恐怖政治很有可能会导致经济与文化的停滞。这样一来的话,我们只要改变方法的内容,再以向来的方法统治民众,这种做法反而更为简单确实。如果是民众熟知又亲近的方法的话,来自民众们的反抗心也会比较少吧。就现状来看,艾克诺德拉斯的人们之所以会招致民众们的反抗,终究也只是教义上的问题罢了,统治机构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如此一来,直接利用他们的统治机构应该比较方便吧。”



“也就是说——”



泰罗伊德呻吟似的说:



“为了防止民众的反抗而留下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我们则借由在背后支配而掌握实质上的统治权限——是这样吗?”



“没错。”



巴尔德点点头——聂罗也追随般地点点头。



“只要我们有〈渎神之主〉这个实效性的力量相随的话,要取回民众对于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的信赖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虽然教义有必要做大幅度的改变——不过会对这一点吹毛求疵的人,在不久之前的‘圣战’里也死了一大半了。”



对处于被支配立场的民众来说,上层的支配者怀抱着什么样的主义信条其实都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只要自己能够平稳地生活——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够有富裕的生活,那么民众对于教义的改变与教主的替换是不会产生兴趣的。



“我们只要负责引进全新的世界观就可以了。”



巴尔德面无表情地这么说。



而他虽然默默地等待着——却没有人提出异议。



巴尔德满意地点点头之后,便转头面对巴尔玛斯。



“接着……为了迎接那一天的到来,该开始准备了。路思波力提卿。”



“是——是。”



巴尔玛斯慌慌张张地点点头。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这位路思波力提家族之长的洞察力依然差得可笑。感到一丝丝怜悯的巴尔德接着说:



“我想请卿最大限度地活用旗下的商队交易路线,并且遵照刚才的方针进行情报操作。详细的‘剧情概要’与艾克诺德拉斯全新的领导者近期之内就会准备好。请卿尽速将这些情报渗透索隆全域,打好基础。”



“嗯,情报操作可是我等路思波力提家族最擅长之处。”



巴尔玛斯特意挺直了背脊,大方地点了点头。



简直就像个逞强的孩子一般。



“我明白了。我会立刻展开行动的。”



“玛布罗卿。”



巴尔德接着转头面对泰罗伊德。



“虽然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将奇迹术视为禁忌——不过这样的价值观从现在开始非得废除不可。奇迹术渗透到民间应该能带来急遽的繁荣吧。然而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赋予民众太‘强大’的奇迹之力。要是他们制造出第二、第三具〈渎神之主〉,那可就麻烦了。”



“原来如此。”



“在新世界的支配上,奇迹术相关知识的普及化与法规的整备乃是当务之急。我想请卿准备因应这个目的的概略‘设计图’。如果不是奇迹术造诣深厚的玛布罗家的话,大概很难办到这件事吧。”



“我明白了。会议结束之后,我会立刻着手进行的。”



泰罗伊德也是大方地点了点头。



“那么关于这个尚未解决的议案,我想这次就先讨论到这里吧。细节就等到下次资料备齐之后再讨论——有人有异议吗?”



回应巴尔德的依然是一片沉默。



巴尔德接着提出下一个议题。



“接下来……关于〈渎神之主〉今后的运用上,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代行者〉那令人费解的行动啊。”



带着奇妙的表情迅速向前挺出身子的是泰罗伊德。



由于他有着不得不将事物的整合性当做第一考虑的神经质性格,所以〈代行者〉这回的行动似乎让他颇为在意的样子。毕竟〈代行者〉这次的行动显然和以往不同。



“在创造出‘盾’挡下巨大海啸之际,〈渎神之主〉应该不得不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上头才是。不久之前才刚归来的姬巫女们所做的报告与终端机上的纪录数值也证实了这一点。然而为什么——”



“为什么〈代行者〉没有置〈渎神之主〉于死地就消失了呢?”



巴尔玛斯一边低头抚摸着下巴,一边低喃着。



在场没有人提出异议。毕竟就算观点有若干的不同,这个问题依旧还是全体人员共同的疑问。



然而——



“难道是〈代行者〉发现了我方整备上的不稳定,所以才静待我方自行出现疲态吗?”



“为什么〈代行者〉要做这种拐弯抹角的事——”



“卿忘了吗?〈代行者〉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地凌虐我们人类,并且将我们逼进绝望的深渊,而不是干脆地将人类一口气灭绝。”



“不过在基姆那卡斯的战斗之中,把〈渎神之主〉视为敌人的〈代行者〉不是明显地在调查〈渎神之主〉的性能吗?如果视为敌人的对象出现破绽的话,直接发起以歼灭为目的的行动不是比较自然吗?”



“这点还在持续调查当中吧?”



“不,可是那——”



“得不到结论的议论是没有意义的。现在的情报还过于不足。恐怕就算进行了再多的议论,也无法推测出〈代行者〉的真正用意。现在应当讨论的只有我方在运用〈渎神之主〉之际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方针而已。就算不知道〈代行者〉的企图,只要在〈渎神之主〉的运用上有一定程度的弹性的话,应该或多或少就能应对状况的变化才是。〈代行者〉的目的目前还不明朗。正因为如此,我们需要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状况,都能够立即应变的体制。包含〈代行者〉今后可能以复数,而且有可能出现在不同场所的情况在内,在〈渎神之主〉的运用上最应当重视的事情是什么,我想确认的就是这个基本原则。”



“…………”



“…………”



听了巴尔德所说的话之后,巴尔玛斯与泰罗伊德闭上了嘴。



“话说回来——一旦〈代行者〉出现的话,我们也不得不出动〈渎神之主〉。除了顾虑到民众的反应之外,更不用说这是屠杀平常不知藏匿何处的〈代行者〉的绝妙良机了。”



聂罗的意见也没有错。



他还是确认过没有人提出异议之后,才接着说:



“问题反而出在〈渎神之主〉的状态——进一步地说,也就是‘救世主’殿下的状态。以万全的态势全力以赴比什么都要来得重要。公开亮相已经结束了,考虑到召唤仪式的困难度,我们也无法轻易地以‘下一个’来顶替——如此一来,要是我们不先确保省吾·香芝殿下能继续为我们卖命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没错。”



说着说着,巴尔德——巴尔玛斯与泰罗伊德也跟着将视线转向了从刚才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第五位与会者。



在五家族之中地位最低,同时也是唯一的武系家族因培拉斯家。



该家族的族长——武人杰布隆·因培拉斯。



尽管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拥有一副宛如磐石般的身躯的他却不因此畏缩,依然默默无言地坐在位子上。在与聂罗不同层面的意义上,巴尔德最戒备的就是这个男人。不管在好的方面或坏的方面上,这位粗犷又沉默寡言的男人都很难以操控。



第四代救世主省吾·香芝最近频繁进入因培拉斯家与该家族相关设施的传闻,已经传进了其他四家族族长的耳里。这是省吾·香芝的要求所造成的现象——据说为了能够更有效率地操控〈渎神之主〉,省吾·香芝希望能够接受因培拉斯家的武术修炼。



由于梅莉妮·柯德兰接受了他的宠爱,所以众人一度以为他已经在柯德兰家的控制之下了……不过光从现况看来,也可以将因培拉斯家视为对省吾·香芝最有影响力的家族。



总之,由于省吾·香芝并没有疏远其他四家姬巫女们的迹象,所以巴尔玛斯与泰罗伊德也就对这件事保持沉默……不过与聂罗并居最低地位的杰布隆说不定控制了救世主的事实,让他们的心中产生了某种焦躁的情绪与疑神疑鬼。



控制了身为人质的敕使河原花梨的是欧托鲁奇家。



接受宠爱的姬巫女辈出的是柯德兰家。



而省吾·香芝最频繁出入的则是因培拉斯家。



就对救世主的影响力这层意义上看来,如今的状况演变成唯有玛布罗家与路思波力提家落后其他三家的局面。



“因培拉斯卿。您有什么意见吗?”



泰罗伊德以略为焦躁的语气催促着杰布隆。



然而——



“我没什么意见。”



杰布隆宛如恐吓似的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巴尔玛斯不满似的哼了一声——泰罗伊德则是皱起脸来。不知道是不是掌握了省吾·香芝弱点的余裕使然,聂罗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不过依然默不作声。



“您认为没有问题吗?”



“姑且不论逃亡之前——根据来自姬巫女的报告,他在回来之后的表现显得比较冷静。在武术修炼上很积极,在奇迹术修炼上也很积极,看不出有任何奇特的举动。如此一来的话,我认为没有什么急需解决的问题存在。”



杰布隆这么回应泰罗伊德的询问。



不过这种程度的事情——其他族长们当然也收到了相关的报告。



他们关心的是杰布隆对省吾·香芝的影响力大到什么样的程度……不过杰布隆却对这一点保持沉默,不打算主动开口。



“……好吧。”



巴尔德打圆场似的说。



就算在这里硬是追究下去也没有好处。



“关于省吾·香芝这方面目前并没有问题。维持以〈渎神之主〉的整备体制与零件供给为最优先考虑的现体制。”



依然没有人提出异议。



“那么——接着进行下一个议题。”



听了巴尔德所说的话之后,其他四家族族长点了点头。



——————————



省吾的周遭状况——姑且还称得上是平稳的状态。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搭乘,省吾殿下也越来越适应〈渎神之主〉了。”



“宅邸”的餐厅里爽朗地响起了一阵沙哑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是哈杰妲·玛布罗。



身为姬巫女的她也毫不例外地拥有相当姣好的美貌。虽然她拥有乍看之下会让人联想到刚强女格斗家的修长身段与细长眼眸——不过她却是专精奇迹术研究的玛布罗家的姬巫女,同时也是与父亲泰罗伊德不相上下的天才奇迹术施展高手。



与她的外表相左,她并没有那么擅长格斗技——当然,由于姬巫女们也身兼救世主的护卫之职,所以她也修习了最低限度的体术——事实上在五位姬巫女之中,性格最懦弱的就是她。



“哈杰妲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关心数据了?的确,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搭乘,省吾殿下与〈渎神之主〉的同步率也逐渐上升。不过省吾殿下身陷原因不明的错乱状态却变得越来越严重,这一点也是不争的事实。即便这一次的出击似乎没有对省吾殿下造成太大的影响。”



一方面同意哈杰妲所说的话,一方面也冷静地轻声指出尚未解决的问题点的是——表情有点呆愣的少女。



瑟妮卡·路思波力提。



她那小巧的鼻梁上孤零零地挂着一副眼镜——整体散发出一股宛如文学少女般的沉稳气质。只不过这一位少女的外表也与内涵不一致,与那温顺的容貌相反,她有时会说出极为冷静透彻——甚至还带着恶意的辛辣言论。



这并不是指她的语气很严酷。她那冷静又平淡的说话方式反而缺乏抑扬顿挫,又显得极为事务性。不过如果只是把事实当作事实不假掩饰地说出来的话,那么必然会演变成辛辣的言论。



虽然在五位姬巫女之中就属这位少女的态度最不亲切,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很擅长照顾他人——事实上一手包办省吾的“宅邸”里所有杂务的就是这位姬巫女。



然后——



“不过如果是省吾殿下的话,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啦。”



和瑟妮卡互成对比的是爱菲妮耶·欧托鲁奇。



她是欧托鲁奇家的姬巫女,同时也是家长聂罗·欧托鲁奇的亲妹妹。



与其要用美女来评断她,倒不如该说是可爱。虽然这位少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不过在姬巫女们之中,她反而是最积极对省吾采取行动的人,有时还会表现出与那副童稚的脸孔不搭调的妖艳感。



虽然那些行动全都以失败告终就是了。



蛊惑的小恶魔——或者是得意忘形的小猫。



爱菲妮耶给人这样的印象。



“——你这么说的根据是?”



“女人的直觉。”



爱菲妮耶若无其事地回答瑟妮卡的询问。



如今——在餐厅里的有哈杰妲、瑟妮卡,以及爱菲妮耶等三人。



虽然哈杰妲平常都将那一头长过腰际的金黄色长发绑成一条辫子,不过现在却将头发全部往上盘,并且用毛巾缠了起来。瑟妮卡也不像往常一样把枯叶色的头发绑成两束,而是和哈杰妲一样把往上盘起来的头发用毛巾缠起来。只有爱菲妮耶任由湿漉漉的头发垂落下来,并且将毛巾挂在肩膀上。



虽然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不过她们似乎才刚洗好澡的样子。



基本上只要省吾还没有进寝室休息的话,姬巫女们是不会先行入浴的。而且她们在这个时候最少也会留下两个人负责担任省吾的警卫与守夜,所以这里才看不到蓓尔提雅与梅莉妮的身影。



顺道一提,虽然这三个人是刚好在餐厅里巧遇的,不过由于瑟妮卡已经机伶地准备好茶水了,她们也就把手里拿着的拟神杖靠在墙边立起来,在餐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的确——”



哈杰妲宛如摘下花朵一般轻轻地用双手包住了茶杯。这位容姿端丽的姬巫女……一旦像这样做出与同龄少女相符的举动时,总是特别容易让人发出会心一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杯底随茶水摆荡的花绘图藤,并且接着说:



“省吾殿下那副错乱的样子并不寻常。”



“是啊。”



瑟妮卡随声附和。



“对战斗与随之而来的各种情况产生的厌恶感——当然不是只有这些原因而已。花梨殿下的事情或多或少也有影响吧。”



和省吾同时被召唤到索隆的表妹——头脑清晰、文武双全的少女如今被〈雷涅盖德〉挟为人质,为了让身为“救世主”的省吾无法拒绝搭乘〈渎神之主〉。



“精神上的问题……吗?”



哈杰妲仿佛确认这句话的意思似的呢喃道:



“……这样一来……现在的省吾殿下之所以看起来很稳定,果然还是梅莉妮的力量使然吗……?”



柯德兰家的姬巫女梅莉妮终于接受了救世主殿下的宠爱。



全体姬巫女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们第一次交合的情景也透过装设在省吾寝室里的窃听用传声管传进了姬巫女们的耳中。虽然之后省吾似乎察觉了传声管的存在而无法再度窃听,不过考虑到梅莉妮偶尔会直到早上才离开省吾寝室的事实,应该可以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视为还继续维持当中。



“虽然这次也陷入了错乱状态,不过省吾殿下还是熬过来了。在精神性的支持上,奇迹术应该也占了很大的比例。这样一来的话,精神面的不安反而——”



“——哈杰妲。”



爱菲妮耶厌倦似的半睁着眼凝视玛布罗家的姬巫女,并且说:



“我觉得你最好改改什么事情都要扯上奇迹术的习惯。”



“是……是这样吗?”



哈杰妲一边眨着眼,一边低下头来。



“就算和省吾殿下两人单独相处时,哈杰妲可能也不会轻声地说些体贴动听的话,而是咏唱奇迹术的咒语吧。”



“…………我……应该……不会这样吧。”



无法断言的说话方式也可以说很像她的风格。



这先姑且不提——



“不管怎么说——在〈渎神之主〉今后的运用上,关于战斗造成的精神性疲劳的恢复也是重要的项目之一。”



瑟妮卡像是为会议做总结似的说。



“对——没错。果然还是应该这么做。”



爱菲妮耶点点头之后——便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并且伸手去拿自己那只靠着墙壁立起来的拟神杖。



“省吾殿下的精神性疲劳果然还是得由身为姬巫女的我们来排解才行。”



“……你这么说也没错。”



“所以今晚就由我来——”



爱菲妮耶一边满意地微笑着说,一边走近餐厅的门,接着打开了门。



突然间——



“——你要去哪里?”



一只拟神杖的前端凑向了爱菲妮耶的鼻尖。



握住拟神杖握柄的是——将黑色的长发绑在后脑勺的少女。



蓓尔提雅·因培拉斯。



五家族之中唯一继承了“剑舞师”血脉的因培拉斯家的姬巫女。



既然她也身为姬巫女的一员,自然也拥有相当程度的美貌与奇迹术的知识,不过她的专长就如同从她的血统中显而易见的一样,是驱使自己四肢的武术。



姬巫女们之中武术造诣最出类拔萃的蓓尔提雅,在省吾的人身警备方面肩负着比其他姬巫女们更沉重的责任——同时,她也位居于战斗时可以指挥其他姬巫女们的立场。当然,她拥有的奇迹术相关知识不及哈杰妲与瑟妮卡,不过在现场立即编排战术并且加以实行的应变能力,则属蓓尔提雅最强。



话虽如此——宅邸原本就有〈雷涅盖德〉的工作人员进行监视与警备,而且自从艾克诺德拉斯真教教徒的袭击与省吾的逃亡事件之后,这个体制又更进一步地强化了。在日常生活中发生突发状况的可能性几乎可说是没有。



因此——



“你啊——还真是不知记取教训。”



蓓尔提雅在“宅邸”里只会处理一些棘手的状况。



“要记取什么教训?”



爱菲妮耶一边以指尖将伸向自己的拟神杖往旁边移开,一边说:



“为省吾殿下消解疲劳也是我们姬巫女的重要工作吧?因为大家都迟迟不肯下定决心,所以就由我先来——”



“已·经·有·了。”



蓓尔提雅仿佛要一个字一个字塞进爱菲妮耶耳里似的说。



“已经有梅莉妮担任省吾殿下的侍寝了。听懂了吗?”



“咦——可是——”



爱菲妮耶歪着头说:



“毕竟省吾殿下好像也是第一次的样子。先到的人先赢果然还是很奇怪吧?不先品尝过一轮之后就做决定的话,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你说品尝——是什么意思?”



蓓尔提雅皱起眉头说。



“哈杰妲跟瑟妮卡应该也是这么想吧?”



“啊……不……我并不会……那个。”



“单纯就争夺接受宠爱的顺序这层意义来看,这话也有一番道理。”



哈杰妲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瑟妮卡则是表情完全没有变化,并且用验证算式般的语气说:



“不过那也不是我们能够强求的事情。”



“说——说的没错。”



这么说完之后,蓓尔提雅便瞪着欧托鲁奇家的姬巫女。



“大家都好消极哟。”



“是你太积极了。”



蓓尔提雅呻吟似的说——不过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爱菲妮耶的行动可说是极为理所当然的。自己并不只是为了照顾省吾与担任身边的警卫而配置在他的身边,包含蓓尔提雅在内的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个事实。



自古以来常言道——能够让男人动摇的只有名誉、金钱和女人。成为确实地系紧“救世主”的“锁链”之一,所有姬巫女都明白自己身负这样的期待。当然……不管是哪一位姬巫女接受了省吾的宠爱,都会为五家族的势力关系带来微妙的变化。



就这层意义上来说,爱菲妮耶积极地试图笼络省吾,反而是身为姬巫女最正确的行动。



“唉……算了。反正也不是那么急的事情。”



爱菲妮耶耸了耸肩。



“今晚就先睡吧。”



“晚安。”



“晚安。”



在哈杰妲与瑟妮卡的问候声送行之下,爱菲妮耶经过蓓尔提雅的身边走到了走廊上。虽然蓓尔提雅怀疑地望着小恶魔在昏暗的通道中走向自己房间的背影好一会儿——



“算了……今晚应该没问题吧。”



不过蓓尔提雅这么说完之后便走进了餐厅里,并且一屁股地坐在椅子上。



“那个——我可以也来一杯茶吗?”



“好的。”



瑟妮卡点了点头之后,便从停置在身旁的餐车里拿出新的杯子。



“——你也真辛苦。”



听了哈杰妲苦笑着对自己这么说之后,蓓尔提雅叹了口气。



“不过——”



瑟妮卡一边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倒茶,一边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口吻说:



“爱菲妮耶说的话也有一番道理。我们可以认为光是梅莉妮接受了宠爱,就让柯德兰家在对省吾殿下的影响力上处于更有利的立场。而且省吾殿下本身似乎也最信赖梅莉妮的样子。”



“这么说是没错啦。”



“五家族现阶段并不希望省吾殿下对姬巫女们的待遇产生太大的差异。毕竟这很有可能会对五家族的合作体制造成影响。所以说就算只有形式上也好,我们所有人都跟省吾殿下发生关系,才不会产生多余的纷争。”



“…………”



“…………”



蓓尔提雅与哈杰妲面面相觑。



当然……所有人都对这样的可能性做好觉悟之后,才以姬巫女的身份随侍在省吾的身边。不过她们却无法像瑟妮卡那样干脆彻底地作出结论。



虽然大家都认为瑟妮卡是姬巫女之中对省吾的好感与兴趣最淡薄的人——不过她自己对于被省吾拥抱一事似乎也没有异议的样子。



事实上,姬巫女们之中最让人摸不清楚思绪的就是这位瑟妮卡。



自从姐姐与第二代救世主背叛了〈雷涅盖德〉一起逃亡之后——路思波力提家饱受其他四家的谴责,也吃了不少苦头。在这样的情况之中,这位少女到底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而成为姬巫女的,蓓尔提雅她们也不清楚。



然而——



“瑟妮卡。”



“是。”



“你——把省吾殿下当成异性看待吗?”



听了蓓尔提雅的问题之后,瑟妮卡那眼镜深处的双眼眨了好几次——



“不。我的嗜好或感情跟姬巫女的职责没有关系。”



“…………”



“那么就换我来提出问题吧。”



瑟妮卡轻轻地歪着头说。



瑟妮卡并不是挑衅或蔑视蓓尔提雅。她只是单纯地提出问题而已。



“你真的以为我们和省吾殿下之间会孕育出纯粹的爱情吗——蓓尔提雅?”



蓓尔提雅回答不出来。



瑟妮卡说的没错。一举手一投足都会对〈雷涅盖德〉的未来造成影响的省吾,与背负着各种意图而配置在他身边的姬巫女们——这两者之间基本上是不会产生不牵扯任何盘算的恋爱感情的。



蓓尔提雅本身甚至还对省吾说过这种事情。



那么——



“趁早把话说清楚也是为了彼此着想。”



瑟妮卡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淡。



哈杰妲察觉了充满现场的某种奇妙紧张感,不知所措地让视线在蓓尔提雅与瑟妮卡之间徘徊——



“……或许吧。”



这么说完之后——蓓尔提雅便站了起来。



她再次拿起了立在身旁的拟神杖之后,便走出餐厅。走到了门口一带时,蓓尔提雅回头面对瑟妮卡——并且说:



“我要睡了。谢谢——你的茶。”



“不客气。”



结束了一段有点生硬的对话之后,蓓尔提雅便离开了餐厅。



身在走廊上的蓓尔提雅一边走向自己的房间——一边半出于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她的脚步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沉重。



和之前的“宅邸”不同,如今蓓尔提雅的房间位于二楼。作为强化“救世主”人身警备体制的一环,她现在使用的房间就在省吾房间的隔壁而已。为了让蓓尔提雅在遇上突发状况时能够瞬间赶到省吾的房间,〈雷涅盖德〉才特意做了这样的安排。



自己房间的另一头——走廊的尽头就是省吾的房间。



现在那个房间里应该有省吾……还有名列第一的姬巫女,同时也是蓓尔提雅的好友梅莉妮·柯德兰。蓓尔提雅并不知道在房间里的两人是什么样的情况,不过大致上也都能想像得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望向那个房间就让蓓尔提雅感到一阵痛苦。



明明近在隔壁的房门……看起来却极为遥远。



“…………真不像我。”



自嘲地这么低喃之后,蓓尔提雅便将手靠在自己房间的门上。



——————————



无比绝伦的快乐与兴奋急遽地消退——不过却转变成一股愉悦的脱力感。



从窗户射进来的白色月光照亮了梅莉妮那摆脱了一瞬间的僵硬后摊倒在省吾身上的肢体。汗水淋漓又带着潮红的肌肤显得极其妖艳。梅莉妮将脸颊贴在省吾火热的胸膛上——并且吐出了不成声的喘息。



在洒满微光的省吾房间里,满足又凌乱的两股气息彼此交缠了好一会儿。



过了不久——



“省吾殿下……”



梅莉妮以带点撒娇的声音呼唤省吾。



仿佛再度确认彼此的存在一般,省吾与梅莉妮又将嘴唇交叠在一起。



梅莉妮一度将身子往旁边挪开之后,又伸出手来钻进了省吾的怀里。省吾将腰间乱成一团的毛毯拉起来盖在两人的身上。



“…………”



梅莉妮就像小猫一样一边轻声哼出甜美的声音,一边偎近了省吾的身体。



曾以为就要和脱力感一起消失似的幸福感……化为一股芬芳的温暖飘散在毛毯底下。



省吾轻轻地在抱住梅莉妮的手腕上灌注力道。梅莉妮那柔软的乳房仿佛就要溶化似的贴在省吾那绝不能称得上强壮的胸膛上。



时间平静和缓地流逝而过。



省吾静静地凝视着床的顶蓬。在省吾怀里的梅莉妮拉过省吾空下来的右手,并且用指尖把玩着。省吾感受到的是可以称之为恍惚残像的甜美倦怠感。委身于这种感受,让意识也跟着模模糊糊地扩散开来……是一件极为愉悦的事。



要是能——



(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省吾这么想。



然而。



“梅莉妮……”



省吾悄悄地打破了沉默。



“是,省吾殿下……”



梅莉妮的回答——以及随话语吐出来的气息搔得省吾的胸膛发痒。



“我……好像在做梦一样。”



一直凝视着顶蓬的省吾静静地低语。



就如同这句话所说的一样——省吾的心中强烈地涌起了一股不可置信的感受。省吾试着重新回顾过去。在还没被召唤到这个索隆之前,自己只不过是一介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高中生罢了。不管是容貌、头脑、还是体力,都没有比别人优秀之处。自己只不过是遍布世界的乌合之众的其中一人罢了。



自己一定会在差不多的时机屈就于自己的人生,在差不多的时机娶个老婆,在差不多的时机从事妥协的职业,然后终其一生——省吾总是可以很自然地想像出这样的未来。



然而……如今省吾的手中却抱着可说是绝世美女的美丽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