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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五 父女重逢(1 / 2)



武田、德川联军连尾张都占领下来了。



过去曾是织田家本城的清洲城已经成为武田军的大本营。经过本多忠胜和服部半藏等德川家家臣团与织田方的谈判,清洲城没有抵抗就开门投降。



武田军、德川军已经做好了准备,待信玄发出渡河命令,就会同时强渡木曾川攻击岐阜城。



信玄进入清洲城后,重新编组膨胀的上洛军,增进与新加入东军的各个势力的关系,并且试图策反以岐阜城为首的织田方西军诸将。东海道已尽落入信玄之手。联系尾张与伊势要地的伊势长岛被父亲武田信虎所夺是最大的关键。现在只剩下东山道的要地岐阜城了。



一旦攻陷岐阜城,就能穿过关原直接进军近江。



距离达成武田家的「上洛」夙愿,就只差一步了。



加贺的上杉谦信如今正在与「当世孔明」竹中半兵卫在北陆对峙,战况陷入胶着。距离「天下」最接近的公主武将就是武田信玄。



小早川隆景和吉川元春「毛利两川」看似要夺取京都,实际上却将大本营移至大阪,采取可以同时应付短期决战或长期战的态势。这对信玄也非常有利。万一毛利当时贪图抢先他人上洛的成就而攻进京都,不知道情势会有什么样的演变。信玄知道毛利家并不是出于贪婪而追求管领的宝座。因为小早川隆景曾经说过:「毛利的责任就是评定天下霸主。如果我们判断谁也没有足够的资格,毛利家将会亲自坐上天下霸主之位。」她是和谦信不同意义上的奇特人物。



信玄本来打算一口气全力击溃岐阜城。然而她从忍者手中获得情报,得知原本撤退至大垣城的织田信奈得到相良良晴的援军后,表示「我要救援岐阜城的信澄」,变更了战略。渡过揖斐川沿着长良川进军墨俣城。因此不得不重新拟定作战。



「从大垣到关原之间的区域应该会成为决战地。你只是单纯打算救援弟弟而回到岐阜城,还是想重演『岐阜之战』呢,织田信奈。」



在那场战争中,斋藤道三和山本勘助都一命归天。



现在不是冬季,已经不再会有「圣诞节休战」了。



织田的火枪队不会因为下雪而无法开枪,武田骑兵队也不会因为积雪而行军困难。



(只要在宽广的平原展开战斗,我的骑兵队就有压倒性的优势。)



信玄望着美浓的地图,灵光一闪想到了如何重新编制进攻美浓的部队。奇才山本勘助所构思的兵法,全部都继承到信玄的脑中。



「以湍急闻名的的木曾川有几处浅滩。从清洲城走直线北上,就会到达河田渡口。如果在河田渡河,岐阜城就近在眼前了。我会带着武田四天王朝河田进军。德川别动队则从木曾川下游渡河,占领木曾川与长良川中间的沙洲地带墨俣,阻挡织田信奈的进军。虽然不知道过去长期是盟友的织田信奈和德川军会不会认真交战,但如果两军犹豫着是否要「开战」,反而拖延了织田信奈的脚步。若是织田信奈的行动速度减缓,德川军也能直接北上参加进攻岐阜城的行动。」



遭到骏河驱逐之后,她的父亲信虎一直隐瞒身分,以「影之军师」的名义多次建立反织田家包围网。这件事让信玄既意外又开心。



信虎曾经打算废除与他处不来的女儿信玄的嫡子资格。



他打算将「胆小鬼」信玄逐出骏河,改由圆滑世故的「资优生」妹妹次郎信繁继承家督。



然而,「胆小鬼」信玄却与流浪军师山本勘助联手,反过来将自己的父亲信虎赶了出去。



从此之后,带着「从父亲手上夺走家督之位,意味着我必须成为天下最强的名将」如此觉悟的信玄开始过起充满战争与谋略的日子。



许多家人与家臣都在这段时间死去了──



神机妙算的军师山本勘助。



仰慕姐姐信玄的次郎信繁。



好胜的弟弟太郎义信。



直到前「武田四天王」,板垣信方、甘利虎泰、横田备中、饭富兵部虎昌时,终于有一个人生存下来。板垣、甘利、横田都在与村上义清的战争中阵亡。饭富兵部也在信玄派与义信派争论是否该攻打骏河,使武田家分裂的「义信事件」之中,冲入熊熊燃烧的义信馆,与从小互相吸引却被信玄的联姻同盟政策拆散的义信完成实质上的殉情──



完成将信玄带入战场任务的天真烂漫真田忍者,初代猿飞佐助也在那场战国史上最大的血战,第四次川中岛之战中平平淡淡地死去。



可说是信玄另一半的自己,她最宠爱的妹妹次郎信繁也在那场仗中──



在敌我双方无数的尸骸中成为一具断气的遗体。



从此之后,信玄就变得极力避免打可能害死家臣的仗……



在那场战争之后,她虽然将战场移到关东与越军交战过,也有再度在川中岛率兵与谦信对峙,但至少信玄与谦信并没有直接领兵对战。



然而就在信玄将时间浪费在川中岛与谦信辗转战斗时,没有受到任何人关注的尾张织田信奈却抢先一步上洛。



不过她现在没有当时那种焦躁的情绪了。长期对抗武田的德川家康归顺于东军,这件事成为最关键的一步。武田已经掌握了天时。接下来就只需要率领最强武田军勇往直前。



(只差一点了。织田信奈已经被武田德川、上杉、毛利三方包夹,在越前、近江、美浓都被压制,沦为「瘫痪状态」。只要再攻陷岐阜城,事实上就等于分出胜负了。)



源五郎──信玄本来想呼唤他最信任的旗本公主武将前来。然而她想起真田源五郎被任命负责留守信浓。好奇怪,我怎么糊涂了,为什么会记错呢。好了,发布全军出动的命令吧。对了。我在这场仗里带了真田家的「双胞胎」姐妹担任指挥百足众的传令官。也就是源五郎的两个姐姐,真田信纲和真田信辉。在第四次川中岛之战时,她们过度使用身为「真田忍群」的超能力,严重耗损那对「双胞胎」的体力,于是我让她们离开战场很长一段时间。原本以为她们已经再也无法上阵沙场。不过两人说着「请将信浓的防守」「交给母亲和源五郎」「我们」「希望跟随信玄大人,在濑田立旗」,硬是加入了部队。



带着难以分辨差异的苍白脸孔与削瘦的身体。「双胞胎」一声不响地出现在信玄面前。于是信玄准备下达命令。



「……『双胞胎』啊……这是妆点你们退休之路的最后一战。向全军,下令,出动……」



然而她的命令才说到一半就断掉了。



信玄失去了意识,趴在桌子上,整个人倒了下去。



「「信玄大人!」」



很少表现出感情的「双胞胎」冲到了信玄的左右两侧。







得知「信玄病倒」这个非常事件的武田阵营重臣们──无论是正好在现场的真田「双胞胎」,或是山县昌景那几位「新」四天王,都以为信玄只是因为指挥上洛军过度劳累而感冒,身体状况暂时欠佳,不认为有其他可能。她与长期敌对的父亲武田信虎逐渐和解。武田即将在濑田立起旗帜。「天下最强」的名,以及「战国霸主,最后的天下霸主」的「实」,都已经掌握在信玄的手中。况且即使出门远征也经常泡温泉保养身体,注重健康的信玄过去从未有过严重的慢性病。



然而,经过紧急召来的曲直濑贝尔休诊断,答案却与四天王这些武田家臣团的预想大相迳庭──



信玄的寝室由真田「双胞胎」看守,曲直濑贝尔休则是与四天王来到其他房间,报告信玄的病情。



「这病……不太妙。」



名医曲直濑贝尔休可以说从未露出如此充满绝望感的表情。照理来说,无论医生在看诊时发现什么状况,都应该保持超然的态度才对。



「……难道你不能宣布状况很乐观吗?」



四天王中的一人,代表「山」的马场信春睁大了平时半闭着,看起来很想睡觉的眼睛,贴到贝尔休面前。



「难道说尾张一带有流行病?可是曲直濑大人是一位神医,曾经到过安艺,将毛利元就的病一下子就治好耶。」



四天王之中体型最小量级最轻,代表「火」的山县昌景泡着茶皱起了眉头。



「信玄大人为人相当谨慎。每次在战场上受伤或感到疲累时,都会去温泉疗养。过去也从未生过大病。更别说她在这次的上洛作战时对身体状况的管理是再三小心……」



四天王首席,「武田副将」,代表「林」的内藤昌丰带着一股莫名的不安,对曲直濑反复说明。信玄就像是健康的代名词,她从未出现过生病的症兆。



「……没错。信玄大人的妹妹信繁大人和弟弟义信大人都过世了。虽然她让幸存的妹妹逍遥轩大人担任信玄大人的替身,不过没有给逍遥轩大人武将的身分,而是希望她过着画家的生活。所以若是信玄大人还没留下子嗣就过世,武田家的继承人就只能由诹访家送来当义妹的四郎胜赖大人担任。身上没有武田血脉,还是小女孩的胜赖大人难以主持武田家。因此,武田大人知道自己必须多活久一点,才会如此注重养生……万一信玄大人病情严重,那么我们必须搁下争夺天下的事,把信玄大人的性命摆在第一位。暂时先逃出清洲城吧。」



从信玄的侍童升格为四天王之中代表「风」的高坂弹正昌信已经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说出「逃跑」这个禁忌字眼。



然而,曲直濑贝尔休的诊断结果严重到超出了高坂弹正的想像。



「是啊。不可继续待在战场上。若没有撤离战场好好静养,信玄的命就不久矣。然而……即使回到诹访或甲斐,这个病也没办法根治。此为致死之病。」



如果山本勘助还在世,或许就能占卜、观察信玄的宿星,预测这件事的发生。



「……致死之病?」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你可是兼修东洋南蛮医术的神医啊!」



「不可能!」



「信信信信玄大人究竟生的是什么病呢?」



信玄大人还很年轻!距离获得天下只差一步了!只差一点就能和她的父亲重逢!不可能发生罹患致死之病这种蠢事!──性格敦厚的马场粗声大吼,泪水让她看不见眼前的景物。冷静沉着的山县、内藤。个性开朗的高坂也说着:



「……我听说信玄大人原本应该在三方原之战之后没多久就遭到狙击暗杀。」



「相良良晴直接了当地对信玄大人说出那样的未来。」



「但是信玄大人靠自己的力量、意志,与坚定不摇的勇气,突破了死亡的命运。」



「『天下最强』的宝座、与父亲的和解、上洛……这一切都已经近在咫尺了啊!拜托告诉我你在骗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如此残酷的事!信玄大人都已经走到了这步……付出这么多牺牲……她绝对不会想放弃这一切!」



然而曲直濑贝尔休不会对大受打击哭成一团的四天王说谎。身为医师,他只能陈述自己所知道的「现实」。



「是虫。」



「虫?」



「道教有云,人在出生时身体里就寄宿着名为三尸的虫。头部的上尸,腹部的中尸,脚里的下尸。据说这些虫会在每六十天一次的庚申日夜里,爬出人体向天帝诉说宿主的恶行以减损人的寿命。因此,平安王朝时代的贵族因为惧怕减寿,都会不睡觉度过庚申日。」



那只是迷信!信玄大人为了建立「人之国」,向信浓的「众神」发起了战争!消灭诹访的神氏,将善光寺的秘佛带回甲斐,摧毁户隐山的御神体,将其埋入地底!这样的信玄大人怎么可能被三尸那种不过是迷信的虫子夺去性命!──内藤昌丰再次提出抗议。



「是啊。三尸只是迷信。不过顺序反了。现在信玄身体里……大概在肝脏的位置寄生了小小的虫。可能比米粒还小,也许还没办法用肉眼辨识呢。这种虫从体内侵蚀着信玄,一点一滴害死她。然而东洋的医学不解剖人体,更别说切开活人的腹部进行外科手术。因此……找不到因病倒下的患者体内那种寄生虫的实体。才会想像病患是因为被『三尸』这种虚构的虫子附身而死吧。恶行、天帝之类的故事都是之后才附加上去的。」



正因为曲直濑贝尔休学习南蛮医学,还挑战外科手术,才能看穿「三尸」──寄生于宿主体内的寄生虫──的真面目。



但是不懂南蛮医学的世人想必会耳语着「信玄是因为至今犯下的无数恶行,才会遭到三尸作祟失去天命」。



信玄不畏惧「神」,坚持以「人」的身分战斗。



她的征服信浓事业,也是一场与信浓「众神」的战争。



攻打消灭了据说比大和御所还古老的信浓神氏诹访一族。



从信浓人民的信仰中心善光寺夺走藏于该地的秘佛,带回甲斐,强行建立「甲斐善光寺」。



摧毁修验道与户隐忍群的圣地,户隐山的御神体。



而且信玄为了让被困于山国甲斐,只是一介弱小大名的「武田家」成为「天下最强」,不得不背负与武田一族……与自己的家族斗争的宿命。



放逐父亲信虎。



嫁给诹访赖重的妹妹弥弥,因为丈夫遭信玄攻打败亡而悲愤自尽,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



还有背叛收留父亲信虎的骏河今川家,侵略骏河。导致娶了今川家之人为妻的弟弟义信反抗她而切腹自尽──



人们对不畏神,连父亲家人都能牺牲的信玄感到惧怕的同时,也私下耳语着「信玄迟早会遭天谴吧」「最强的武田家总有一天会因为因果报应而灭亡吧」。



「……也就是说,信玄大人的肝脏里躲着不知名的虫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试毒人一直都很忠实地完成试毒的职务啊。」



「虽然必须切开肚子,伤到信玄大人的肌肤,但是保命是最优先的。你没办法动手术吗?」



「抱歉了。就算有南蛮医术,也不可能取出躲在内脏里看不见的虫子。若是直接摘掉肝脏,信玄也毫无疑问会死。或许随着时代演进医学进步,总有一天可以治疗这种疾病吧。」



难道说是那个时候……出身农民的高坂弹正颤抖着开口道:



「甲斐是山国,无法种植稻米是众所皆知的事。不过其实甲斐也有水田地区。釜无川下游区域有平地也有水,可以辟水田种稻。但是在那一带开垦水田种稻的人都患上原因不明的疾病,接连死去。在信玄大人成为甲斐国主之前,那被视为『作祟』而受到畏惧。人们都因为害怕作祟而不敢种稻……住在那块土地的人因为无法耕作,生活很穷困。信玄大人宣称『武田国乃人之世界,没有什么神明作祟』,亲自踏入『遭到作祟的水田』插秧──」







那是武田信玄改名之前的事。「信玄」这个名字,是上杉谦信与她在信浓邂逅时,与「谦信」之名同时在偶然间诞生之物。那是她们两人交换了名字而产生的。信玄之前的名字是「晴信」,谦信原本的名字是「景虎」。



那一年──甲斐受到慢性饥荒所苦。为了防止釜无川泛滥,信玄成为家主之后修筑了「堤防」。但是虽然虽然堤防逐渐完工,治水工程一步步接近成功,甲府盆地低洼地区的领民却没有恢复耕作,还是一样没办法收成稻米。



那里有田地,却无耕田的农民。



「这样下去,就算建好堤防完成治水工程,仍然没办法解决稻米的慢性不足问题。」



信玄知道那块土地的领民惧怕进入水田就会遭到作祟的古代传说。



现实主义者信玄并不相信什么「神明的作祟」。



竞争对手谦信扮成「毗沙门天的化身」,震撼信浓川中岛与关东的事也让信玄无法忍受。即使信玄努力废除了信浓善光寺与户隐祭祀的神佛,让人们感受到「人」的时代到来,谦信出兵后一切又回归原样。「神」与「人」之间在川中岛不断来回拉锯。连甲斐都是这副德性。



(想要治理混乱不堪的国家,必须改变人民的想法。让甲斐信浓的领民明白「神」的时代结束,「人」的时代已经到来──)



信玄骑马来到出问题的「作祟的水田」,亲自踏入田中,在吓到发抖的领民面前插秧给他们看。



「各位领民。釜无川的堤防工事已经完成了一半,往后不容易再发生以前那种严重水患。等到未来堤防完成之后,就不再会有水患了。甲斐也能种出稻米。不用担心什么『作祟』。水田里的神明啊。如果要作祟,就作祟在我身上吧!」



领民们大喊着:



「馆主大人!」



「您会遭到作祟啊!」



「快住手吧!」



「那块田地真的被诅咒了。身体一旦泡到水里,就会受到诅咒生病啊!」



他们想把信玄推回去。不过信玄却笑着安抚人民:「事出必有因,水田的『作祟』肯定是其他东西所造成。有可能是水中掺入了某种毒。只要不喝这个水危险性应该就很低。」信玄在甲斐被誉为「名君」的最大原因,就是她完全以内政优先,进行治水建设与开发金山,妥善统率国人众,同时消除贫穷的甲斐的「饥饿」与「纷争」。信玄在内政与战争中经常处于主动位置。自从信玄成为君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攻入甲斐的领土。



不过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领民们脸色苍白地硬将信玄从水田里拉出来。他们拚命劝说:「馆主大人若是有个万一,甲斐和武田家都会灭亡啊」。



最后是当时仍以「春日弹正」的旧名自称的高坂弹正慌慌张张地感到现场,说服信玄,把她从水田里拉出来。



「公主大人!请您别乱来!我是农民出身,对这种『作祟的水田』很清楚!虽然大部分的作祟是迷信,但唯独这『作祟的水田』是真的有问题!我们快逃吧!」



「源五郎妹妹啊。你每次都一下子就喊出『快逃吧、快逃吧』。别担心啦。就算这里的水被未知的毒物污染,只要不喝水──」



「等一下,公主大人!我不是源五郎,是春日弹正!只有在侍寝的时候您才可以叫我源五郎妹妹!」



那两个人……原、原来是情侣啊。这么一提,馆主大人虽然是甲斐第一的美女,却到现在还是单身……春日大人也是出众的美少女呢……领民们议论纷纷。春日弹正则是得意地挺起自豪的胸部。



「哼哼。被领民知道了呢!没错。我春日弹正就是公主大人最宠爱的恋人……我才不会输给长尾景虎!」



「等一下,快住口,别说了!不要把没有人陪睡我就睡不着的事暴露给领民啊!天下名将武田晴信的名声要一落千丈了!最重要的是如果这种谣言若是给景虎听到……」



「什么嘛!开口闭口就是景虎景虎的。公主大人,景虎和我春日,你比较爱谁!彻底玩弄了人家的心之后,竟然就把移情别恋到越后的敌将身上,太过分了!」



「我、我和可恨的景虎才不是那种关系,那是天大的误会。我向白山神、诹访大明神、八幡大菩萨发誓绝对没有那种事,不要再在领民面前说那种莫名其妙的话了!」



「真~是的。公主大人明明一点也不信神,却在这种时候向神明发誓。您一定会长命百岁喔!」



「……没办法了,今天就先算了吧。不过我总有一天会消除掉这种水田的『诅咒』。就像摧毁户隐山的御神体、将景虎从『毗沙门天』拉下来变回『人』一样。我会驱走潜藏在甲斐水田的什么神给大家看。知道了吗。」



「您真的要多加小心啊。请立刻前往积翠寺的温泉吧。要是不赶快用那边的温泉清洗身体就会有危险,快逃吧。我来帮公主大人洗背。」



「……要是武田家的家主在这种时候落荒而逃,『作祟水田』的谣言就会越传越广。至少得在这里待一晚。温泉就等明天再去吧。」



「是这样吗?我觉得只有逃离危险这件事应该动作越快越好才对……不过这是为了公主大人的抱负……那就没办法了呢……」



真不愧是「逃跑弹正」大人,多亏您救了馆主大人──领民们纷纷感到开心,当天晚上还招待两人参加庆典──







听完高坂弹正的话,曲直濑贝尔休叹了口气。



「恐怕就在那个时候,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已经附在她的身上了呢。那种东西可能就待在水田里。然后用某种方式进入信玄的体内。」



「可、可是信玄大人是很小心谨慎的人,一滴也没喝那个『作祟水田』的水!」



「那是即使不从口,也能从肌肤进入人体的虫吧。」



「怎么会!」



为什么只是踏进水田就会被「虫」寄生呢?没听过甲斐以外的国家有那种奇怪的作祟!日本自古以来就是稻作之国。如果种稻就会生病,根本就不可能建立国家满喂饱人民!──山县昌景对高坂提出反驳。



「……甲斐是无法种稻的国家。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正因为连少数能辟设水田的土地都存在那种『作祟』,领民才会宁愿过着困苦的生活也不愿种稻……」



马场下了结论,内藤点头说:



「信玄大人在为了保障米与盐的供应路线,占领信浓和骏河的同时,倾注巨资进行治水工程以消除水患,一直为改善甲斐人民的生活而奋战。放逐其父又不断引发战争的信玄大人之所以还能受到甲斐的领民如此仰慕与尊崇,也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信玄大人是多么想彻底改造这个国家,拯救贫困的甲斐人民……虽然主要目的是稻米,信玄大人仍为了保护住在有着『作祟』而受到惧怕的土地之人民,让他们不会受到不正当的歧视,因此特地亲自踏入水田。然而信玄大人的温柔却换来这种形式的受害……太过分了……」



就连知晓信玄大人在上洛途中丧命那种未来的相良良晴,也没有预料到信玄大人会以这种方式倒下吧──山县紧咬着嘴唇。



「或许,即使信玄大人走上被种子岛火枪暗杀这个原本应有的未来,当信玄大人避开了那个未来之后,第二个命运的刺客也会前来进行『修正』──」



「若是遭到暗杀,就完成了死亡的命运。若是避开暗杀活了下来,虫之病就会发病。也就是说,不管选择什么样的行动,信玄大人都会在上洛途中──」



「不对!不可能有那种事!不可能……!如果是这样,我们人类……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为了什么而战,为了什么而和自己的命运对抗啊!我们四天王绝对不逃离信玄大人的命运!会一直伴随她直到最后的最后一刻!」



高坂弹正站了起来。「逃跑弹正」的口头禅已经消失了。



「只要我们四人同心协力,不畏付出性命──只要扶持武田家的我们四人能战胜自己的命运──一定就能改变信玄大人的命运!」



受到信玄发掘与培育的武田四天王公主武将们一同对高坂的话表示赞同。



「……虽然相良良晴没有直接说出口。」



「但是我们武田四天王终有一天会遭遇在战场上中枪倒下的命运吧。最强的武田骑兵队败给南蛮的新兵器种子岛火枪。没错,相良良晴那哀伤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的。虽然高坂找到机会逃走了。」



「让我们颠覆那个命运吧!为此,我高坂绝对一步也不会逃!」



曲直濑贝尔休沉痛地默默低下了头。他有股预感,武田四天王,以及武田军团是不是即将走向毁灭了呢。曲直濑决定,当信玄恢复意识之后,他必须立刻正确地告知她自身的病况。







「太夸张了。晴信你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还在磨磨蹭蹭浪费时间!」



从四天王那边得知女儿晴信,也就是武田信玄重病命危的消息之后,她的父亲武田信虎立刻赶了过去。



信虎原本打算当武田军攻陷岐阜城击败织田军,武田菱旗与「风林火山」军旗飘扬于濑田时,才去见信玄,完成他们父女的重逢。



然而那个计划却因为信玄的急病而被搅乱了。



四天王紧急请信虎从伊势长岛来到清洲。



「信玄大人命不久矣,请您立刻与她见面。」



她们如此恳求。



于是信虎来了。



年老的信虎被带入设置于清洲城本丸最深处,有如隐藏房间般的信玄寝室──



领着父亲到寝室门前的信玄妹妹逍遥轩信廉说:



「父亲。孙六就陪到这里。我接下来要以替身的身分替姐姐出席大厅的军事会议。进去后就剩你们两人了。千万别发生父女互砍的事件喔。」



说完,她就转身从走廊离开了。



信玄和信虎都已经从曲直濑贝尔休口中得知信玄的病是不治之症,即将不久于人世。



在这超越了恩怨的父女重逢时刻,信玄正躺在阴暗小房间的角落,不断咳嗽。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当信玄一见到老父亲的身影,仍然撑起了身体。



她一边剧烈咳嗽,一边端正姿势,向信虎深深低下了头。



「……父亲。您竟然一直隐藏身分,为不才的女儿如此尽心尽力啊。」



「如果我不隐藏身分,懦弱的你就会开始撒娇吧。拖拖拉拉地执着于川中岛那种地方,更别说还给织田信奈消灭浅井朝仓的机会。根本是天真得可笑。」



信虎两腿站得直挺挺,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信虎与信玄天生目光锐利,两人的眼神十分相似。然而信玄如今的眼神已经失去光彩。当曲直濑贝尔休告知她即将面对难逃一死的命运时,信玄绝望地想着(那么,我这接连不断打仗的一生到底算什么呢)。信玄至今仍无法从这股绝望之中振作起来。



只不过是生个病,就让你连内心也枯萎了啊。老夫之所以用影之军师的身分组织反织田家联军,可不是为了你啊──信虎以颤抖的声音不屑地吼着。



「晴信啊,你以为老夫这个父亲会为了像你这样的胆小鬼辛辛苦苦四处奔走,还把近卫和六角扯进来吗。错了。一切都是为了次郎和太郎!为了因你的野心而死的武田家之人!」



「……次郎、太郎、弥弥、阿定。大家都死了。连我也将在不久后到次郎她们的身边。继承武田血统的子嗣之中,活下来的人只剩孙六了。父亲,非常……抱歉。」



「住口,晴信。你还没死啊!」



「……父亲。」



信虎杀气腾腾地瞪着爬到他脚边五体投地跪下的信玄。



「老夫再问你一次。你明明是如此胆小的人,又为何选择成为战国大名过着不断打仗的人生。你的答案若是无聊透顶,老夫就代替次郎她们当场砍死你。」



「……我想将日本建设成『人之国度』。不只是拥有武田血统的族人,而是一视同仁将所有领民当成武田家的人,保护他们不受战争饥荒水患之苦,让他们保有人类的尊严。我想建设这样的国家……无海无盐连米都没有的甲斐人民日子过得很困苦。每年都受到釜无川水患的折磨,连仅有一片小区域的水田也因为大家害怕传说中的作祟,无人在那里敢种稻。领民们将折磨自己的大自然力量称作『神』,敬而畏之。将贫困与不幸当成『命运』,对其甘愿顺受……为了团结他们的力量,使国家富裕,将人们的心从对『神』的畏惧中解放出来。必须要有一个不怕『神』的『人之王』存在……我……就是想成为那样的角色。」



她中间不断咳嗽,说话断断续续。



不过,信玄还是继续诉说下去。



这应该是与父亲最后一次面对面的谈话了──她这么想着。



「晴信啊,神有那么可怕吗,诹访的龙神可怕吗,户隐的山神可怕吗,毗沙门天的化身可怕吗!全都错了!晴信啊,你真正害怕的对象,是我!是你的父亲!你害怕的正是对妹妹次郎偏心,却不爱你的自己父亲!那一切不过是那种父亲的形象,在那颗被对老夫的恐惧束缚的心中──让你看见『神』的幻象罢了!」



「……或许是如此吧。」



信那虚弱地点了点头。



她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应该已经得到了对信虎反瞪回去的勇气。即使在信虎面前也不会胆怯。无论被如何责骂,也不会畏惧。然而她的身体就是不听使唤。自从她准备下令全军出阵时突然昏倒以来,她的生命力似乎就不断流出体外。



和她如双胞胎般一直陪伴彼此的次郎信繁。和相良良晴相遇的瞬间不禁让她联想到的开朗笨弟弟太郎义信。嫁去诹访家,却命薄死去的弥弥。病逝骏河今川家的阿定。信玄为了守护武田家而夺取国主之位。然而她却一个个害死了武田家的人。只有信玄的替身逍遥轩也就是如隐士般低调生活的孙六信廉幸免于难──



「……父亲,我……只能走到这里了。就算打赢了这场决战,成功上洛当上天下霸主。武田家也没有我的继承人了。即使四天王有天下霸主的资质,很遗憾,她们都没有武田的血统……若是我击败织田信奈上洛,在建立武田政权的途中就死去。天下将会为了争夺我的继承权再次大乱。反而造成毁灭武田家的结果。」



「住口!!!!你又在说那种歪理,晴信!『天下霸主』的宝座不过是结果!你所追求的难道不是『天下最强』──天界与人界都没有能威胁自己的存在──这种绝对强者的境界吗!」



「……父亲。」



不能露出胆怯的模样,必须让父亲看到我成长后的样子,必须提出反驳──就在她挤出力气的瞬间,信玄突然呕吐了。



一股热流从胸口内侧涌出。



这不是咳嗽。



信玄注意到:这是我的血。



信玄趴在榻榻米上,吐出大量鲜血。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从体内流失。



在生与死的夹缝间,信玄瞬间回想起自己的短暂一生。



次郎她们的面貌逐一浮现,信玄憧憬不已的越后公主武将上杉谦信也浮现在眼前。她一直一直憧憬着谦信。当川中岛决战里谦信独自一人冲向自己时,当长刀砍断指挥扇,刀刃碰到脖子,让她做好死亡的觉悟时,信玄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拿下裹谦信头上的僧侣头巾。她想着,好美。好想成为像她那样身心洁净无暇的美丽少女。当信玄脖子喷溅的红色鲜血溅湿谦信纯白的脸颊时,谦信就不再是「毗沙门天」了。她突然回过了神,流下眼泪就此离去──



然后──



令人意外地,她也看到男人们的脸。



与有如恶鬼般的父亲信虎的激烈冲突,以及信玄的抗拒而造成的突然别离。



与忽然跳入积翠寺温泉的山本勘助的相遇。



巧的是,她也是在温泉遇到相良良晴。



败给织田信奈,为了取回自尊而狙击自己的杉谷善住坊。



表明对信玄的爱意,为了打破信玄「胜利与家族是等值交换」的顽固想法而战,却在暗恋他的孙六怀中逝去的横田备中。



以及在燃烧的义信馆中,为了避免武田家分裂而切腹自尽的太郎义信。



我到最后也没有和男人坠入情网,仍然惧怕着男人。那是因为我的野心之火燃尽了太郎的爱情与生命吗,还是因为我……一直一直害怕父亲的身影呢。其实从我将父亲逐出骏河时开始,不对。从我挺身面对善住坊的狙击,战胜了命运的瞬间开始,我应该就已经克服对父亲的恐惧才对。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罢了。



然而,就在心中的父亲不断斥责我的同时,真正的父亲即使被甲斐与骏河放逐,仍然为了帮助我上洛而在暗地里做出了那么努力的奋斗。



既然如此,其实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必要畏惧父亲……畏惧男人。



(听说上杉谦信在安土城爱上了相良良晴。谦信也因为与相良良晴相遇──克服了对男人的恐惧。就算不再当毗沙门天的化身,谦信仍然能以一位公主武将的身分生存下去。没错。这次……就是现在……我和谦信可以不用再憎恨彼此、以性命相搏,而是以好朋友的身分相处。)



她想要去迎接谦信。



那个约定还没有完成。



她想要向谦信证明,自己也战胜了和谦信一样的「障碍」,克服对父亲的恐惧。



但是,那个梦想已经无法实现了。



这或许就是临死前的「走马灯」吧──信玄想着。



然而这个信虎──不是幻觉,不是幻影。正在抖着虎须,俯视着信玄的那个人是活生生的信虎。



他没有搓揉吐着血浑身颤抖的晴信的背,而是站在那边发出如雷的怒喝:



「晴信啊,你已经站不起来了吗!你要比老夫这个年老的父亲先走一步了吗!你这个……不孝女啊啊啊啊啊!」



信玄从出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看见信虎愤怒狂吼流下大颗泪珠的模样。



他好像不动明王啊──信玄想着。



「老夫绝对不允许你在这里自私地死去!次郎她们是为了什么而死啊!次郎她们不就是为了将你拱上『天下最强』而不断战斗吗!」



信玄伸手抓住榻榻米,想要撑起身体。啊啊,父亲正在斥责我。他的声音如此炽热,如此激动。她的手指滑下了温暖的鲜血。



「你是为了什么才付出这么多牺牲,建立起足以与上杉谦信抗衡的最强武田军团!耗尽了我的前武田四天王的性命,葬送武田一家,使山本勘助被你的野心之火燃烧殆尽。我绝对不允许你在这个时候任性地提出放弃!你的性命已经不只属于你一个人,而是属于武田家家臣团与全体领民啊!」



父亲──信玄呻吟着。



一股异于刚才吐出血块的灼热涌上心头。



「晴信,站起来!『天下最强』已经近在眼前了!现在正是将『风林火山』之旗树立在濑田的时刻!你还不站起来啊啊啊啊!」



信玄在化为血海的榻榻米上爬行,她一边吐血,一边咳嗽,抱住信虎的手,用单膝撑起身体。



信玄感到惊讶。年迈信虎的手变得削瘦衰老,与过去判若两人。



「听好了,晴信。你的敌人就是寄宿于你自己心中的恐惧啊。」



信虎对着扶着他的肩膀,吃力地想要靠自己的脚站起身的信玄投出猛虎般锐利的眼神。



信玄在双方几乎脸贴着脸的近距离承受了信虎的眼神。她屏住呼吸,双腿发抖。但仍然忍了下来。



「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害怕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但是你不必再担心惧怕。老夫这个父亲已经撑住你的肩膀把你扶起来了,晴信。」



「……父亲。」



「战斗吧,晴信!然后打赢战争!让全天下的人知道,『天下最强』的称号不是属于那个装神弄鬼的上杉谦信,不是属于依赖南蛮兵器的织田信奈,而是属于文武双全达到全日本无人能企及之高度的武田信玄!证明老夫认为心地善良的你不应该过着严酷的公主武将生活,眺望骏河大海与孙六一起安详地绘画才是你的幸福的想法是错误的!让上杉谦信承认你为野心而战的作法不是『恶』!」



信玄的眼中恢复了光彩。



我在川中岛不断与上杉谦信战斗,浪费时间,牺牲次郎她们的性命。



如果在这里倒下,川中岛的战斗,以及和谦信度过的那段无可取代的时光,就全部白费了。我将再也没办法去迎接等着我攻入越前的上杉谦信。对啊。谦信到现在应该在等着我。不是再北信浓的川中岛,而是在最后战役的日本中央,关原──



在与上杉谦信的战斗中锻炼出的「力量」和「勇气」。那位来自未来,甚至能左右天命的少年相良良晴给予我的「时间」与「生命」。为了我自己,为了谦信,以及为了那些协助我战斗至今的武田家所有人,我必须将那些东西用到最后一刻。就像勘助与次郎为我所做的那样。



如果要死,就该死在战场上。



要打一场无怨无悔,最强武田军的战役──



让我这一生的强敌上杉谦信看见那场战役。



我必须告诉谦信,我已经战胜了潜藏于自己内心的恐惧。



在川中岛时,我到最后都没有去迎接谦信。等不下去的谦信于是孤身冲向了我。但是这次不同了,这次我一定要主动前往谦信的身边,活着抵达她的面前,前去迎接她。我必须告诉谦信,我已经从父亲的阴影之中解放出来了。



到那个时候,两位渴求父爱的公主武将之间仿佛永远无法停止的川中岛之战才会真正结束。



我的时间,谦信的时间,到那个时候才会重新开始流动。



但是为了这个目标,她无论如何都必须先打倒一个人──「天下霸主」织田信奈。如果没有战胜织田信奈,就不配自称最强。然而织田信奈被对弟弟──津田信澄的爱蒙蔽双眼,到现在都还没有拿出「真本事」。不能跟着织田信奈一起犹豫,使让战况陷入胶着。必须在织田信奈抵达岐阜城展开救援之前先一步攻陷岐阜城才行。



「……父亲。请您看着我攻陷岐阜城,穿过关原,在濑田树立武田菱旗与风林火山之旗。向天下所有人宣布『天下最强』乃是武田信玄率领的武田骑兵队。」



信虎撑着信玄的肩膀,说道:「那就前往军事会议吧」,往前踏出了一步。



「动作快,晴信。时间不多了。想要老夫夸赞你,就等到你成为『天下最强』的时候吧。」







足利义辉和细川藤孝登陆丹后。



近江坂本城为中心展开的佯攻战、情报战。



长宗我部元亲军登陆大阪,加入东军。



以及武田信玄吐血。



由于种种不确定因素稍微拖慢了各阵营的行动速度,结果决定织田信奈与武田信玄哪一方先达到岐阜城的关键此刻就落在负责当「墙壁」的德川军之上。



当前进至墨俣的德川军正在阻止织田军渡过长良河的这段期间,信玄决定出动武田军沿着木曾川一直线北上猛攻岐阜城。



「所剩时间」不多的信玄急着上洛。而且若要发挥武田骑兵队最大威力,比起包围在群山之中,恰如一道「关卡」的关原,他们更应该在没有任何阻碍的美浓平原作战。在长良川被拖住脚步的织田信奈若是看到眼前的岐阜城沦陷,她或许就会放弃关原决战,改在墨俣至岐阜城之间的平原决定胜负。就像松平军在三方原之战时被诱出滨松城那样。



一旦局势演变到那个地步,武田方就有九成胜算。



但是根据目前状况仍然不透明的德川军接下来的动向,局势也有可能演变成武田军反被诱至岐阜城,遭到织田、德川的反击。



武田军在清洲城出阵的前一刻。将处理台面上事务的「信玄」角色交给妹妹信廉,自己则进行休养的信玄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在清洲城的茶室里召来了德川家康与本多正信主仆。这是德川家投降武田以来,双方的第一次会面。



「德川家康。你不是『那个』松平元康吧。德川家自从三方原吃了大败仗之后,就像狸猫一样不断吸收武田的兵法战术。最后还学走我擅长的『替身』战术,光明正大地替换松平元康和德川家康──」



信玄在三方原见过真正的家康。她以身经百战的直觉一眼就看穿眼前的家康是替身。她从一开始就觉得在本猫寺一揆时反抗家康却又于不知不觉间回去当军师的本多正信很可疑,所以推测带来替身的八成就是这位本多正信。



「虽然她们长得很像,但如果拿掉狸猫耳和南蛮眼镜,可以看出两人的相貌还是有一点点不同。我在使用替身的经验上堪称天下第一,你骗不了我喔。她本人在哪里?替换的目的是什么?视你的回答,我可能不会放你们两个活着离开这个房间喔。」



「我、我、我只是个替身。原本是没有名字的本猫寺信徒,成为武士后的名字是世良田二郎三郎。我只是照着在一揆起义时救了我一命的恩人本多弥八郎小姐的意思行动。」



连织田信奈都无法看穿的假象被一眼就看穿了。虽然原本心里就有所准备,知道对方是智勇双全的战国最强武将。但是信玄的那种异常魄力是怎么回事。假家康世良田二郎三郎一下子就慌了手脚,不禁脱口说出真相。她会有这个反应,或许是因为模仿正牌家康模仿得太像了。



「弥、弥八郎小姐,好像瞒不住武田信玄耶。可是应该坦白到什么程度呢?」



「……嗯,真是精采。不愧是信玄大人。就由在下向信玄大人说明吧。」



鼻子以下盖着黑色面罩的「暗影公主军师」本多弥八郎正信开口说了起来。



本多弥八郎正信乃是三河的国人本多家的女儿,以「鹰匠」的身分侍奉松平家。与「真正的」德川家康岁数相近,从家康还被称为竹千代的时候开始就是好朋友与儿时玩伴。家康带老鹰去狩猎时,一定会带上正信。



然而家康与正信的关系曾经因为战乱被撕裂了好几次。



三河松平家只是一介弱小国人,不过近年出了一位叫松平清康的年轻英杰。松平清康是一位战无不胜的作战天才,年纪轻轻二十岁左右就以军事统一了三河。并且企图并吞邻国尾张,与「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展开战争──



不过,这位三河英杰松平清康却在进攻尾张的途中遭到家臣的暗杀。据说他是遭到对臣属于清康感到不悦的松平分家之人袭击而死。



清康的嫡子,也是家康的父亲松平广忠一时之间在三河无处容身,逃至伊势。虽然他靠着投入骏河今川家旗下而东山再起回到三河,但却必须接受成为一心吞并尾张和上洛的今川家「墙壁」的条件。广忠于是变得必须忙于与清康时代以来的宿敌织田信秀打仗,必须把家康送到骏河当人质。这是正信与家康在冈崎相遇成为好友之后的第一次的分别。



但就在这时──却发生家康遭到儿童绑架犯掳走卖去织田家,这个谁也没预料到的事件。



织田信奈就是在家康成为织田家人质的时期遇到家康,和她建立交情。



于是,正信和家康变成了敌人。



年幼的正信之所以成为本猫寺门徒,变成净猫宗狂热信徒。契机可以说是降临于家康身上的双重不幸,还有以意外的形式与家康的别离。比起教条多又抽象的禅宗,以及认同赚钱行为的法华宗,三河这块乡下地方盛行的是日本自古以来的朴素动物信仰。不过那时分裂成当地信仰的狸猫派与新兴的本猫寺派系。虽然正信事事都配合家康而选择狸猫派,不过她看到家康太过不幸的遭遇而感到失望,舍弃狸猫派成为本猫寺的信徒。



在那之后,由于今川义元(应该说是太原雪斋)击败织田军,家康回到了今川阵营。两人再次取回了以好友身分相处的时光。连同本多一族的平八郎忠胜,一起在三河重新相聚。



不过那时家康的父亲松平广忠也已经死于家臣的暗杀。



三河武士这群像忠犬一样侍奉主君的粗鲁乡下武士虽然在作战时很强,却也有着凶暴性急,某种意义上像狂犬的一面。正信之所以感觉只懂打仗的三河武士,以及身为主君却又遭到三河国人与家臣轻视的松平家无法再更上一层楼,就是因为她看到清忠、广忠接连两代的君主遭到家臣暗杀。为了强化「松平宗家」的地位而让元康改姓为「德川」的主意,就是在这个时候产生的。



由于这起事件而被收回今川家,连冈崎城都回不去的家康再次恐惧自己是否会在不久的「未来」遭到家臣暗杀。让正信烦恼不已。



至少,当地的狸猫信仰无法拯救松平家的家主。



正信想要知道「未来」,希望从「命运」的手中保护家康的焦躁感,以及对本猫寺这个全新信仰体系的信仰之心越来越强烈──



正信一边和那种对「未来」的不安战斗,不断对与在尾张如姐妹般亲昵的「吉」织田信奈分离,更失去了父亲,失去冈崎城被迫留在骏府城,却还是以不变的笑容持续忍耐的家康加油打气。



正信回想起小时候和家康在骏府度过的日子──







「公主,听说有个叫『那古野款待愚连队』的军团在尾张大闹一番!我弥八郎和平八郎也不能认输,从今天开始建立一个『骏府义元大人款待动物公主武将队』!而我们的队长当然就是公主!」



在投身于本猫寺一揆之前,弥八郎正信是一位经常拉着还叫作竹千代,性格内向的家康到处跑的活泼少女。当时她还没有蒙面。



「……为什么连我都被扯进去。虽然光是应付弥八郎就忙不完了,不过失去父亲的公主大人现在处于必须取悦今川义元的地位。只好勉强答应你!但是部队名称太长了!太难记!改短一点!缩成三个字!」



而另一方面,平八郎忠胜从这个时候开始就是一位习武之人,空闲时热中于修炼枪术,和身为鹰匠的正信个性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