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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墨俣(1 / 2)



从关原往东行进的雨云降下了猛烈的暴雨。



身处墨俣,在长良川的激流之中,织田信奈的宿命星眼看著即将坠落。



「不要去啊,信奈!该死!水流太急了!凭我的马追不上她!信奈快要上岸了!我的梦想!就要溜走了!跑去我碰不到的远方!」



从未来被召唤到这个时代的相良良晴一直为了改变织田信奈的命运而奔走至今。他闯过了多次鬼门关。良晴在信奈生涯里一次又一次的分歧点上,舍命阻止了会造成心怀天下布武之梦而战的信奈转变成「第六天魔王」的决定性事件。在不知不觉之间,两人超越主仆的忠诚关系,产生了友情,再变成爱情,最后──



制止为了统一尾张,下定决心暗杀弟弟津田信澄的信奈。



在长良川之战里,救援原本注定被儿子义龙所杀的信奈义父斋藤道三。



阻止火烧比睿山,杀光僧侣这件原本会成为震撼天下的大事件。



阻止火攻伊势长岛一揆众,以及与大阪本猫寺之间的十年战争。



还改变背叛织田家的信奈义弟浅井长政在小谷城被杀的命运。



然而,在不知不觉间从少年成长为战国沙场老将的良晴,虽然专情地以男人的身分独爱织田信奈一人,却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困境之下,都不愿舍弃想要「拾起所有果实」的想法。良晴尊敬、敬爱那些在抵抗自己的命运的同时仍能正气凛然地活在这个战国时代的公主武将。对良晴而言,她们是敌是友都没有关系。这场战乱并不是她们之中哪个人所引起的。在良晴心中,他们全都是共同生活在日本的日本人。无论是武田信玄、上杉谦信、小早川隆景、岛津家久、相良义阳、大友宗麟都是如此。当然,还包含了竹中半兵卫与黑田官兵卫。还有──惟任日向守明智十兵卫光秀。



那个「不舍弃任何人」的选择应该没有错才对。



那个「不让信奈化为魔王」的决定应该没有错才对。



就算一切将以失败告终。



即便两人的梦想在这条长良川里化为泡影,他也不会后悔。



泷川一益。



岛津家久。



相良义阳。



三名公主武将各自率兵冒死前进,试图将良晴与信奈从长良川里救回来。但是德川军却形成一堵「墙壁」,挡住了她们。全体德川军团结一致,采取不动如山的固守态势,不让任何一名信奈与良晴以外的西军士兵踏入长良川。就算找遍日本,也找不到像德川家自豪的三河兵这种在防守能力上特别顽强的士兵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任何德川兵打算取信奈与良晴的性命。



此刻,信奈与良晴完全遭到孤立,无法受到西军将士保护。无论是德川军自傲的最强将领本多忠胜,或是尚未现踪的服部半藏,他们只要有那个意思,随时都能取走两人的性命。不过对于他们而言,如此直接地杀害前阵子才刚同甘共苦过的两人,想必也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



又或许是指挥德川军的军师本多正信认为「那种行为将会在德川家康恪守道义的名声上留下无法抹灭的污点」,下令禁止杀害信奈与良晴。那种工作应该交给织田家长年的宿敌武田家来处理。



不过若是让信奈一路抵达长良川的东岸,就再也阻止不了她,一切都完蛋了。



莫非这下子万事休矣──良晴如此想著。



不对,还没结束。



事情还没有走到尽头。



信奈仍然活著。虽然她冲向岐阜城,打算追随信澄的脚步而去。但是她还活著,而且我也还活著。



「该死!以我的骑术会来不及!既然如此,我就靠自己的身体!跳入这条长良川的激流之中游过去追上信奈,然后把她带回来!」



良晴拋下了马匹,脱掉铠甲,纵身跃入乌黑的水涡之中。



「信奈啊啊啊啊啊!我绝对不会放弃!」



他死命地挣扎。



一边叫喊,一边逆著宛如黑龙般扭动狂舞的长良川浊流而上,朝著信奈前进。



嘴里灌入了许多河水,嗓子也哑了。手臂与身体都变得很沉重。无论良晴鼓起多少力气抵抗,仍然无法对抗这股浊流。即使如此,他仍然不断喊著、游著。



(在下的川并众乃是河盗是也。渡过长良川、木曾川的激流是小事一桩。)



这是良晴做出在这条长良川放木筏救援斋藤道三这种无谋之举,却愿意奉陪他到底的五右卫门所说过的话。



(干得好,你通过试炼了,小鬼。欢迎来到村上水军。不过在濑户内海这个地方,船底的下面就是地狱喔。你要是能在我手下活过一个月,就是了不起的海盗啦,哇哈哈。)



这是良晴被毛利家捡到,雇用他在村上水军当「海盗见习生」时,村上武吉的粗野欢迎。



良晴一向与「水」特别有缘。水既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敌人。可怕的洪流或海啸会伤人,但水也能养活人。不过此时的长良川已成为将会无情地溺死人类的可怕灾厄。良晴心中想著:唉,要是我能像海豚那样自由自在地游泳有多好。他笔直地游过这股激流,企图抓住信奈的手──



「……良晴……?」



听到信奈的声音了,可是身体已经变得却不听使唤。岂止变成海豚,我甚至可能就要溺死了。大概只有我这种人以为有办法在这种水流中游泳吧。



「良晴……良晴!别这样!不要连你都死掉!」



她听到我的声音了。信奈停下了前往岐阜城的死亡行军。准备回到我的身边了,信奈。但是──



「信奈调转马头了!将士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冲入长良川,救出两人!」



「嗯喵!全军出动。说什么也要冲垮德川军的那道墙壁!」



「绝对不能让良晴死掉!」



一益等人率领的织田军拚命发动突击,德川军则是继续阻挡她们。双方战力不相上下。而且一旦陷入敌我两军混杂的乱战,德川军就具有压倒性的强大优势。怎么样也冲不垮对方。织田军的士兵在短兵相接上很弱,他们赶不上了。



「……良晴,对不起……我、我──」



信奈听到我的声音了。信奈回头了。我的努力获得回报了。但是,想必德川军的「墙壁」会阻止我们两人回到墨俣吧。我将会被这股浊流冲走。信奈最后无法回到西岸。而一旦她登上东岸,武田军就会展开攻击。到头来,信奈的命运将是──



「对不起……!我……没有成为你所期待的英雄……!你为我如此尽心尽力,我却在只差一步的时候,没能完成天下布武的梦想……!我失去竹千代,害勘十郎被杀,迷失自我,又丧失了一切……但是,唯有你──」



我的手被她抓住。



信奈。



笨蛋!



怎么可以连你都弃马跳进这股浊流!



如此一来,我溺死在水中的牺牲不就没有意义了……!



再说了,你不是不会游泳吗……!



「虽然这一生没办法结为连理。但是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良晴。」



信奈将她的嘴压上耗尽肺中空气的良晴的唇,将空气送了进去。在这股浊流之中,紧紧相抱的两人眼看著就要被大水不由分说地冲走。



你怎么可以为了我丢掉性命啊,信奈。



这样一来,我们的立场不就颠倒了吗。



你应该拋弃我这种人,勇往直前完成天下布武。那才是──



不对,不是那样。我喜欢、爱上的信奈本来就不是这种女孩子,不是这种性格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迷上她。



那么,我四处奔走的辛劳──我在这个战国时代的战斗,渡过的那些时光,做出的选择。一切不就是徒劳无功吗?



然而。



就在这时。



良晴在逐渐朦胧的意识之中,听到了。



听到那有点令人怀念,萨摩隼人们发出的那种疯狂「猿叫」。



是为了战争,为了杀戮,或是为了庆祝呢。



在修罗之国经历无尽殊死战斗的那群萨摩隼人们发出的怒号。



接著。



「让你久等了,良晴~!在『命运』的引导之下,我来协助良晴与织田信奈了~!九州六国的女王大友宗麟,华丽登场!斩断『害死弟弟』轮回的角色,就交给我宗麟吧!诸位萨摩壮士~!从中切开德川军的阻碍,将织田信奈与良晴救出长良川吧!」



「岛津惟新义弘,为报答相良良晴大人的恩义,前来支援西军!无须任何计策!直接冲破德川阵地中央,将我和大友宗麟送到那两人的身边!上吧!诸位摆出锥形阵凿穿德川的铜墙铁壁!」(kid:台版漏这一句故我自行翻译补上。)



大友宗麟与岛津义弘。



不会吧。



我难道是在做梦吗。



大友宗麟如今应该正在与集结龙造寺家残存兵力,进行激烈抵抗的锅岛直茂作战才对。



义弘也应该正在九州与甲斐宗运打仗。



她们不可能出现在距离九州如此遥远的墨俣。



这难道是奇迹吗。



「哎呀?义弘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家久,还不是因为你擅自跟著良晴大人走,我只好挑一批萨摩隼人精兵追上来!我在响野原时,差一步没有救到相良义阳!但这次一定会偿还那个人情!壮士们,务必救回相良良晴大人的性命!现在正是让三河武士们见识岛津修罗强悍之处的时刻!冲上去!突穿敌阵!」



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良晴的记忆十分混乱。



良晴和信奈只能拚命紧紧抱著彼此的身体,抵抗猛烈的浊流。一旦放开信奈的手,她的身体恐怕就会立刻被大水冲走。所以良晴努力地撑著。



就在听似悲壮,却又带点快活气氛──宛如举行庆典般震撼天地的「猿叫」回荡于墨俣的战场上时。



以无比坚固的防守为傲的德川军,阵形崩溃了。



身处与直到昨天还是友军的织田军交战的悲壮情境之下,德川军宛如侍奉君主的看门狗一直保持沉默,任由写著「厌离秽土欣求净土」这种阴沉口号的军旗飘扬飞舞,固守阵地坚持不动。然而目睹以仅一千五百名的兵力,用本州人从未听过的巨大音量发出「chesto」的战嚎,一边发射火绳枪一边冲向德川阵地的岛津军异常模样。他们内心受到相当大的冲击,队伍一分为二弃下本阵纷纷败逃。



岛津义弘冲破了敌人阵地。



虽然德川军彻底克尽了阻止织田军渡河的职责,但那是因为对方是自从桶狭间之战以来的盟友,织田信奈的织田军。在「应该前进攻击,与对方交战」的战斗意志层面上,他们无论如何都有所忌惮。相对之下,岛津义弘,义弘率领的萨摩隼人,以及立即加入「突穿敌阵」之队伍前锋的岛津家久,想的却是「洗刷响野原那时的耻辱」,心中燃烧著熊熊的战斗意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战斗方式……仅仅一千五百名的少数兵力……为了让总大将得以前进,竟然全体都不怕死地冲向上万名的敌军!」



德川方的军师本多正信从未看过、也没听过这种疯狂的战术。她没办法对付这种战术。当她还在吃惊时,岛津义弘与岛津家久姊妹已经一同骑马上出现在德川的本阵──被命名为「墨俣城」的堡垒正前方。义弘不断斩杀企图阻挡自己前进的三河兵。而家久则在她的背后连续射击火绳枪保护义弘。萨摩壮士们则是一边徒步奔跑一边开枪,打完子弹后丢下枪枝,拔刀杀向敌人。他们的战斗方式与本州武士使用的流丽剑术不同。那是完全舍弃了所有防御,带著与对方同归于尽的觉悟以浑身的力道将对方的头颅连同头盔一起劈开的怪异剑术。不对,那根本不是什么剑术。而是一千五百名男子汉为了让义弘与家久抵达长良川,为了拿自己的性命换取敌兵性命,一个接著一个放出「气势」冲入死地的修罗之剑。本多正信有如哀号般大喊著:



「岛津士兵简直就像一心求死似的冲向我们。长枪的优势一下子就被击溃了!光靠拿长柄武器的步兵根本抵挡不了他们!」



虽然身在水中紧抱信奈的身体,眼看著就要溺毙的良晴无法目睹岛津士兵们的英姿,不过堪称修罗之国最强的萨摩隼人们那种只能用「疯了」两字形容的战斗方式,对他却是历历在目。



而堪称三河最强、德川军团最强的本多忠胜之所以没有朝岛津军发动突击,是因为她身负保护德川家康与本多正信不受突然出现在正前方的岛津军所伤,同时向后撤退的任务。若是本多忠胜与岛津义弘的单挑战得以实现,或许能使「突穿敌阵」的战术失败,让义弘救出良晴与信奈的希望受挫,但毫无疑问会换来德川家康与本多正信人头落地的代价。即使忠胜拖住义弘,家久也能确实地拿下家康与正信的首级。虽然这个时代谁也不知道这点,但唯有良晴非常明白。在战场里夺取敌方主将首级的能力上,没有任何武将可胜过岛津家久──



「诸位三河士兵!这个日本根本不是什么秽土!我们萨摩隼人也不期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什么净土!只希望在这唯一一次的生命里好好活在日本的大地上,为了这唯一一条的性命战斗到死!各位士兵!帮助相良良晴大人与织田信奈大人活下去吧!!」



前所未闻的「突穿敌阵」战术成功了。



如果义弘玩弄策略,智将本多正信应该就有办法对付。然而义弘什么计策也没有。她以少数兵力正前方冲向敌阵,企图突破敌军的正中央,做出本州的武将只会认为「她真的疯了」的鲁莽行动。也可说那是一种野蛮的行径。萨摩隼人们谁也不怕死。他们知道,「突穿敌阵」的战术不是为了死亡,而是为了生存──为了拯救生命的冒死冲锋。不过没经历过响野原那场殊死战的三河士兵们理所当然地无法理解这点。他们对迥异于织田军或武田军的岛津军所具有的异常样貌感到非常恐惧。



就在德川军陷入混乱,被迫败逃的时候──



跨在「膝折栗毛」上冲入长良川的岛津义弘一把抱起了良晴的身体。



「这次总算赶上了,相良良晴大人。一切多亏了家久。若不是家久擅自离开九州,我也不会追著她来到这里。」



虽然良晴想问义弘放著九州战场会不会有问题,但却发不出声音。他喝进大量的水,气管被堵住无法呼吸。



「虽然对家久不好意思,我现在就灌空气给你,帮助你呼吸。失、失礼了!」



在一旁被大友宗麟拉上马的信奈也看到岛津义弘正打算对良晴做人工呼吸的样子,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她似乎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信奈的意识已是模糊不清,彷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很遗憾,岛津义弘!这个工作就由宗麟接手了!在南蛮的童话里,公主的吻可以唤醒王子喔。所以应该交给宗麟──」



「……唔呜!」



「啊啊!宗麟,你、你这个家伙!连士兵也不带就厚著脸皮跟来,竟然还敢抢走好处啊?」



「宗宗宗宗麟,你在干什么!这么一说,宗麟也是追著相良而来的……!我不会把相良让给你!」



做出成为战国日本传说的「突穿敌阵」战术而激动不已的岛津姊妹不约而同地在盛怒之下拔出刀。



成功救出相良良晴和织田信奈的岛津军与大友宗麟回到了长良川西岸,和泷川一益率领的织田主力部队会合。



突然遭到照理来说注定全灭的夸张突击战术的攻击,陷入大混乱的德川军退到长良川东岸,勉强稳住阵脚。只要能回到守势,德川军所属的三河士兵仍然具有顽强的缠斗能力。



「很高兴见到您,织田信奈大人。我是萨摩岛津家的二姊,岛津惟新义弘。相良良晴大人在九州对我们岛津家有莫大的恩情。为了偿还这份恩情,我带著一千五百精兵前来参加西军。由于家久没带兵就擅自跟著良晴大人离开,只好由我代表剩下三姊妹紧急前往本州。当我在前往大垣城的途中,听到贵军突然改变作战计画,因此来到墨俣这里。幸好在紧急关头赶上了。」



信奈抱著大友宗麟的背,点头说著「……这样啊」。逃出生天恢复冷静的信奈如今却不得不再次面对「信澄战死」的现实,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对义弘感谢的话已经到了口中,却没办法说出来。



「……岛津姊妹与萨摩隼人个个都是怪物啊,看不出和我们一样同为人类。本公主绝对不会想要与西国扯上关系。」



虽然泷川一益开了个小玩笑,信奈却仍然泪流不止。



相良义阳咬著牙心想:毕竟她唯一的弟弟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如果无法立刻让信奈大人振作起来指挥军队,我们将会被孤立于墨俣。德川军目前仍守在东岸,虎视眈眈地瞪著这里。攻陷岐阜城的武田军很快也将有所行动。就在她如此思考的时候──



「……我呢,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受到你召唤的感觉,所以才会请义弘带著自己来到这里。加斯帕尔大人从以前就一直说,能够辅佐织田信奈大人进行天下布武之战的人只有我。当时我还不明白那些话的意思……但到这个时候,我想或许就是……」



大友宗麟轻轻抱住信奈的身体,低声说著。



「……在战争中失去了弟弟,一定很伤心吧。让你痛苦地一度甩掉相良良晴的手,拋弃理智。但是你已经很努力了。没有像宗麟那样,逃离战场害死弟弟。反而为了拯救弟弟挺身战斗。你真的很努力了。津田信澄大人一定会希望你能活下去。因为,你是如此地爱护他──」



「……可是……我……我曾经打算亲手杀死勘十郎……就在非得统一尾张不可的那个时候……我受不了与勘十郎争夺家督之位,受不了与母亲大人的纠葛。所以,才会想要逃离勘十郎……」



「可是,你没有逃走吧。你没有杀死他。你很爱护弟弟。所以你是一个比宗麟更强大的人。沙勿略大人在你身上看到了日本,以及这个世界的未来。加斯帕尔大人经常说你是适合当日本女王的人。而且,无论是相良良晴……或是来自南蛮的人们,来自未来的男人。他们总是称赞你,而不是宗麟。当加斯帕尔大人要求我辅佐你时,我有点受伤呢。得知良晴的心属于你,不可能成为宗麟之物时也有一样的感觉。但是,像这样实际与你见面过之后,我总算明白了。宗麟一直逃离弟弟们的身边,你却绝对不会逃走。即使过著不断打仗的生活,也没有躲入信仰的世界。不放弃爱情,也不会拋下天下布武的志向。直到最后仍然打算守护弟弟……」



「……不对。那是因为……良晴……拦住了我……我才会……!」



「那是因为你拥有足以紧紧捉住良晴的心不放的光辉与勇气。距离完成天下布武,还有和良晴的婚礼,只剩一场战斗了。你还能继续努力吧?」



「……可是……勘十郎他……」



「宗麟会代替他,陪在你的身边。所以,起身战斗吧。我也是为了被自己的胆小害死的弟弟们而来到这里战斗──与你并肩作战。」



宗麟拿起一个挖出眼睛鼻子,里头点著蜡烛的「人面南瓜」。



「这是南蛮在盂兰盆节时,用来为死者灵魂送行的南瓜灯笼。将它送入长良川吧。」



信奈抱紧了宗麟,嚎啕大哭。



已经没事了。本公主已经看到信奈的心得到拯救了──一益一边吸著鼻子,一边仰头望向天空如此说道。



终于在马背上恢复体力的良晴知道如今已过世的圣方济•沙勿略与信奈、大友宗麟两位公主武将相遇,并且找到两位公主武将的某些共通点,也知道继承沙勿略衣钵渡海来到日本的那个加斯帕尔坚持拱信奈与宗麟成为「新生日本」政权的两大台柱,为此做过什么样的行动。加斯帕尔之所以四处奔走让宗麟与信奈见面,原因果然在于「信澄的命运」。



(如果我没有介入历史,信澄就会被信奈所杀。信澄的死是「命运」。先不论加斯帕尔是未来的我,或是另有其人,那家伙应该能用正多面体在某种程度上预知信澄的命运。能够在信奈失去信澄之后,抚慰她内心的少女──接连失去弟弟的大友宗麟正是足以成为信奈「挚友」的存在。加斯帕尔正是看准了这点。)



至于岛津义弘出乎预料的救援,是源自于良晴和岛津家的信赖关系。可以说良晴四处奔波的努力,以超乎想像的方式得到了回报。



不过,大以宗麟用这种方式出现在信奈的面前,拯救了险些被「信澄战死」的悲剧压垮的信奈内心。可以说是预知信澄死亡的未来,在过去不断为宗麟与信奈牵起关系的加斯帕尔所撒下的「种子」生根发芽的结果。



(那家伙果然和我一样,纯粹是为了拯救信奈,改变信奈的命运而来到日本呢。那家伙的真实身分是「第二轮人生」的我的可能性越来越高了……)



义阳轻轻拍了良晴的背,露出微笑。



「你怎么了,良晴?有什么心事吗?你过去的所作所为,如今获得了回报。不就是因为你在木崎原、响野原、高城,以及冲田畷为了九州的公主武将们拚命地四处奔走,岛津义弘与大友宗麟才会像这样赶来本州吗。你一定能战胜命运。就算有不足之处,也有我的帮助。虽然我没有上场战斗的能力,却足以担任相良军的副将。挺起胸膛吧。」



良晴认为迟早得对义阳表明加斯帕尔的事。不过他们目前正在打仗。而且周围的人太多了。



「良晴。我和你之所以能超越时代遇到彼此的原因,迟早会真相大白。这是我身为姊姊的预感。我将会对你做出比任何人都还多的贡献,能够成为助你打败命运的决定性王牌。我有这样的感觉。」



「……义阳姊……那是什么意思?」



「谁晓得呢。如果有人能猜出来,就可以去当占卜师了。虽然我也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一旦那个时刻到来,我应该就会知道。你的努力应该获得回报。为了达成这点,我什么都肯做。所以尽量放心吧。不必畏惧命运,良晴。」



义阳伸出白晰手指遮住星空,又笑著说「当姊姊的会在最后拿走所有好处,那就是最正确的姊姊之道喔」──不过就在这时,良晴终于察觉到一个问题。



「不对,先等一下。岛津义弘和大友宗麟。这两个人放著九州战场不管没问题吗?虽然很感谢她们加入本州战场,但是这下子九州战场的状况不就会变得很糟糕吗?德千代会不会有问题啊?」



没错。



岛津家理应正在八代持续与侍奉阿苏家的甲斐宗运战斗,而大友宗麟则是将大部分主力部队交给黑田官兵卫之后,自己带著一小股部队正在与率领龙造寺家余党的锅岛直茂交战。



司掌岛津家「武力」的岛津义弘与家久。



大友家的家主大友宗麟。



一旦这两人脱离九州战场,岛津、大友的战力都将大幅衰减。



对岛津家而言,若要挡住那位最凶恶的修罗甲斐宗运,义弘就是不可或缺的人物。而大友家则是因为几乎将所有兵力都交给官兵卫,如果家主宗麟没有亲自以总大将的身分阻挡锅岛军,战况应该会变得很严峻。



「没问题啦~虽然时日不多了,不过道雪和绍运一定能撑过去!况且一旦演变成野战,信奈和良晴就不得不各自率领军队战斗吧。到时候宗麟就代替良晴当信奈的副官辅佐她,我一定能帮上两位的忙喔!」



「良晴大人。我和宗麟大人并不是没有计画就离开九州。只不过我也无法否认九州战场的状况的确变得很严峻。」



岛津义弘以一副严肃的表情,向良晴等人述说离开九州战场展开远征的经过。







在龙造寺隆信于冲田畷战败投降之后没多久,九州战场的状况就出现了剧烈的变化。



当相良良晴与拉拢松浦党的小西弥九郎率领的船队会合,火速赶往本州时,九州仍残留著顽强抵抗岛津、大友联军的两大势力。



继承龙造寺隆信的家督之位,肥前佐嘉的锅岛直茂。



命令甲斐宗运攻打八代的北肥后阿苏家。



就是这两家。



岛津义弘向本州的出击,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



岛津家久独自再次上洛。而新纳武藏冲进八代的本阵,向岛津三姊妹报告这则紧急消息,他拔出短刀吵著「真的很抱歉~!公主大人一撒娇,在下武藏就不小心答应她了!如此一来在下只好切腹谢罪!」,吓得三姊妹大惊失色连忙阻止武藏,接著三人随即召开军事会议。



「家久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怎么会有人一个士兵也不带就往战场冲!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调动全体岛津军挥军本州吧!只要带上德千代就没有问题了!」



「唉呀~该怎么做才好呢。这种时候应该先问问稻荷神的意思吧,义弘。」



「姊姊,没有必要靠抽签决定!更不必多做讨论,立刻派出全体岛津军吧!」



「冷静一下,义弘姊!我们的船只数量不够将全军运往本州喔!最多就只能运一千五百人!再说了,眼前的甲斐宗运军已经以敢死队的气势摆开阵式,我们怎么可以放弃八代和萨摩的防守呢?」



甲斐宗运摆好阵地企图攻下八代。他唯一存活的嫡子如今遭挟持为人质,不得不服从阿苏家的命令。



对于阿苏家而言,目睹龙造寺家在冲田畷与岛津家久交战,却吃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历史性大败仗,以总大将为首的四天王之中就有四人身受重伤,遭大友宗麟擒获。如此严重的事态让他们急急忙忙地想向岛津、大友联军投降。然而宣称从哥哥手中「继承」龙造寺家的锅岛直茂不允许他们这么做。锅岛直茂以利用忍者与毒药进行暗杀的手段广为人知。此时若是背叛锅岛,无论逃到哪边都一定会被叶隐忍群杀死──阿苏惟将打从心底抱持著这种恐惧。



阿苏惟将只能把自家的存亡赌在独自一人撑起阿苏家的沙场猛将,「修罗中的修罗」甲斐宗运的身上。



当锅岛家与大友宗麟交战的时间,甲斐家必须在八代挡住岛津军,在一个月之内拿下八代与人吉,并且攻入萨摩。那是锅岛直茂对阿苏家下达的「严令」。



「可是岁久,不能让家久独自加入与武田上杉毛利那些家伙的重大决战!家久是军事家。要让家久在战场上发挥她的力量,必须有岛津自豪的壮士们!我听说织田的士兵在本州军队之中是极度虚弱!这样下去家久她会──」



「一遇到和家久有关的事,义弘姊的智力就会降到几乎等于零了。你听好喔?只要锅岛和甲斐宗运还挡在面前,我们就不可能让全军走陆路前往本州。不过,还是可以率领船队带著一千五百名援军前去救援。我们三姊妹之中其中一人可以当援军的总大将前往本州,剩下的两人留在八代与甲斐宗运战斗。但是,将在本州爆发的决战是一场由多个大名家参与的混乱大战。最少得花上一个月的时间吧。」



「在这种时候能这么冷静的岁久妹妹好帅喔~那么,谁要带援军支援家久妹妹呢?看来,还是身为岛津家主的我去比较好吗?若是家主直接前往本州参战,织田信奈应该会给予很高的评价吧。不过本州啊~好远喔~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呢~」



「毕竟义久姊不喜欢出门,太危险了。如果没有从海路猛冲,就会赶不上那场最重要的决战,还得面对因为迟到迷了路,被织田家的敌人东军吸收的危险呢。」



「不小心走错阵营加进东军?怎么可能有那么蠢的事,岁久。」



「就是有喔,义弘姊。那就是身为乡下大名的悲哀啊。不过家久以前四处游玩的时候有上洛的经验,我不担心就是了。这次应该由我来率领援军吧。」



「不对不对。岁久妹妹在高城之战受的伤还没有痊愈吧,不可以去~」



「姊姊。既然如此还是由我去吧!在下义弘能确实与家久会合,我发誓一定会让家久活著回到萨摩!」



「可是万一义弘姊离开八代,我和义久姊两人就必须与甲斐宗运展开对峙。甲斐宗运也被他的君主,不对,是被锅岛直茂以严苛的条件胁迫他早日攻下八代。就算进入持久战,最多也只能撑一个月。如果拖延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少了义弘姊的的岛津军有可能会战败喔。」



「嗯,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由最担心家久的人前往本州!那样就行了!很公平!所以呢,人选就是我。」



「啊──那应该是身为岛津家大姊的我吧,义弘妹妹?嘿嘿。」



「你们两个在胡说什么。当然是我才对呀!……咳,没事。忘掉我刚才说的话。」



姊妹们你一言,我一语,无法决定到底该由谁离开八代去找家久。三人都很清楚若要达到「保护家久」的目的,选择身为「岛津家最强武力」的义弘才是最正确的决定。然而原本岛津家的行动方针是以包含家久在内的「四姊妹会议」来决定。此时少了一人,这场军事会议就缺乏正当的效力。



目前的问题不在于让三姊妹的想法是否一致,而是家臣团提出「请恕臣斗胆一言,若是继家久大人之后,义弘大人也离开了八代。岛津家有败给甲斐宗运,连萨摩也遭到他入侵的危险」「我们萨摩隼人谁也不怕,但唯有那个人是例外」的意见,无法轻易接受义弘前往本州。



若是四姊妹能达成共识,家臣团就不会有意见,甘愿舍命执行命令。但是现在只有三姊妹在场,还缺了一人。



就在新纳武藏气急败坏地冲进三姊妹会议里,嚷嚷著「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我还是负起责任切腹谢罪吧~!」,再次拔出短刀的时候,义久慌张地大喊:



「慢著、慢著!还是用抽签来决定吧!」



这种做决定的方式可以说是很有自认优柔寡断又足不出户的公主大名岛津义久的风格。义弘和岁久也各自表示「没办法了」「只能这样」,同意这个作法。当军事会议陷入僵局,整个家人心浮动时,将一切交给名为「抽签」的天意,让所有人服气。这就是义久的一流政治手腕。



在新纳武藏点头赞同抽签能让所有家臣认可,再次离开房间后,三姊妹就进行了「抽签」。



结果是「由义弘前往本州」。



岁久苦笑著想(义久姊也真是的。竟然演了这么一场好戏,作假让义弘姊抽中签。这样一来就能统一家臣团的意向了)。



为人老实,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大姊在抽签时动手脚的义弘感动地说:「喔喔,我被选上了吗!姊姊,岁久。请你们一定要在这一个月里和德千代大人守住八代!我绝对会将家久平平安安地带回萨摩!我去招募愿意和我共同奋战的壮士!」,激动地红著脸站起身。



「姊姊,岁久,虽然接下来会是一场严酷的防御战,但万事都拜托你们了。九州战场与本州决战。我们四人虽然分隔两地,但仍然团结一心。就让我们发挥四姊妹的优势,将两颗果实都拾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