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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神君觉醒(1 / 2)



「决战之地」关原此刻挤满了二十万名军队。战斗于北部的笹尾山,中央的北天满山,南部的南天满山同时展开。



在笹尾山战场,西军实际上的总大将织田信奈与大友宗麟、泷川一益联手搭建了以拒马为主的野战阵地,企图以三千支火枪击垮武田骑兵队。另一方面,武田四天王与真田「双胞胎」所率领的最强武田骑兵队则是抱著与敌人同归于尽的觉悟奋勇朝野战阵地发动突击。



与此同时,东军的总大将武田信玄的健康状况正逐渐恶化。



无论是四天王或双胞胎,她们都认为能以自己的「命运」为代价改变信玄的「命运」,打算随著武田骑兵队一同走入毁灭。武田骑兵队乃是与上杉谦信率领的越军并称的战国最强军团,即使遭到信奈使出的新战术重创,织田信奈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在信玄还活著的这段时间里,她们一定可以找出攻下笹尾山的方法,摧毁织田的本阵──让武田家夺得天下最强的名号。她们如此坚信。



在中央的北天满山战场,西军「鹤翼」之阵的核心明智光秀军已经与德川方的前锋井伊直虎部队进入交战状态。让这个北天满战场成为「关原之战」开战之后的最大激战地带。



西军以光秀为中心,摆下笹尾山的信奈──北天满山的光秀──南天满山的相良良晴这样的鹤翼阵形。一旦扇形阵的核心光秀遭到击垮,布置于左右两方的信奈与良晴将跟著一起溃败。本多正信率领的德川旗本军已经开始进军,逼近至光秀的本阵了。不仅如此,原本坐镇于桃配山的两万武田旗本军也在开战的同时展开移动,一口气拉近与光秀本阵的距离。



「什么?……武田军未免太急躁了,一点也不像行事慎重、不动如山的武田信玄会下的命令。一旦击败把守『鹤翼』中心的我十兵卫,信奈大人与相良前辈都会无法支撑战局,西军将因此全军溃败。要是这样下去……」



在这场决定天下之战之中,受到信奈与良晴托付西军「命运」的惟任日向守明智光秀原本正在评估应该往北支援信奈,或是往南支援良晴。然而却出现了德川家康(本多正信)与武田信玄的旗本军联手杀向光秀阵地的意料外发展。



「可是啊,利三。看起来黑田官兵卫大人已经从近江赶到此地!这下子前辈的兵力就增加了。我们就守住北天满山,将德川家康与武田信玄牵制在北天满山吧!」



「遵命!栗原山的长宗我部元亲本来就是明智家召来的援军,他们不会出手。元亲是个像蝙蝠一样两面讨好的家伙,应该只会从头到尾在一旁袖手旁观。至于南天满山战场,得到黑田官兵卫大人援军的相良大人应该能撑过去。如今状况最危险的是独自对付德川与武田旗本军的公主您啊──」



「这个任务是有价值的,利三!我十兵卫现在就要改变『命运』。即使必须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都是为了信奈大人,以及为了至今不断为信奈大人奔走奋斗的前辈。」



「不才斋藤利三愿陪伴您到最后一刻,公主!就算会下地狱也在所不辞!」



「全军听令!高举土岐桔梗的旗帜吧!敌人就在关原!按照我十兵卫所制定的战术排列阵形,举起火枪阻挡敌军前进!现在正是让全天下人明白明智军有多么强大的机会!」



在南天满山的攻防战里,兵力屈居劣势的相良良晴差点因为本多忠胜突如其来的突击行动而被杀。但因为从九州毅然发动「大撤退」的立花宗茂与黑田官兵卫所率领的九州大友军得到了恢复「公主大名」身分的浅井长政支援,在千钧一发之际抵达关原,使情势为之逆转。



相良军发动了攻击,东军方本多忠胜、藤堂高虎的部队寡不敌众,逐渐从南天满山被逼退回伊势大道。不仅如此,布阵于高地松尾山,可与本多忠胜联手夹攻相良良晴的小早川隆景与南宫山的吉川元春、栗原山的长宗我部元亲至今尚未有所行动。长宗我部元亲只是迫于情势而加入东军,她打从一开始就无心战斗。



对西军更幸运的是,率领总兵力约五万名的夸张大军,占领东西两处高地的小早川隆景与吉川元春迟迟没有动作。



南宫山的吉川元春似乎还没决定好,应该到北面东山道与西军的「奇袭部队」交战,还是前往南面伊势大道与相良军战斗。这应该是因为被宛如突然从菩提山冒出来的「奇袭部队」切断退路的武田信玄完全不理会这支部队,采取完全不顾退路直指前方的异常行动,让元春一边观察战况一边思索应该朝东山道还是伊势大道的方向下山吧。如果她做出错误的决定,恐怕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失败。



只不过,若是在开战之初立即下松尾山,应该就能消灭相良良晴军的小早川隆景为何会在获得黑田官兵卫抵达的消息后仍然不为所动。明智光秀无法理解其个中缘由。



能想到的原因只有──隆景深爱著良晴──光秀只能想到这点。



(小早川隆景大人上了原本应该是由我十兵卫所占领,并且受到「命运」之力束缚而「背叛」信奈大人的松尾山。但是您千万不可背叛东军……背叛吉川元春大人啊。您应该是被松尾山的「力量」扰乱了内心吧。十兵卫也曾是如此,所以我能感同身受。然而……还请您努力忍耐。)



若是偕同宇喜多直家率领超过三万的大军占据于关原最高的要地松尾山的隆景倒戈至西军,西军就会在那一刻获得胜利。但是十兵卫祈祷事情不会演变成那种地步。因为她们同样都是受到「背叛的命运」束缚的公主武将,同时也都是深爱相良良晴的公主武将──



「小早川隆景暂时不会有所行动,利三。她目前处于严重的迷茫状态。然而她迟早会以东军武将的身分下松尾山与相良前辈一决雌雄。到了那个时候,前辈就会陷入危险的困境。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德川家康与武田信玄离开北天满山!」



明智光秀选择了成为「诱饵」牺牲自己的道路。或许是受到津田信澄被斩首的那件事影响,东军开始自乱阵脚。在毛利、长宗我部动向不稳的期间,东军部队就只有德川家康与武田信玄两位大将与其家臣奋力战斗。若是光秀独力绊住两位主将,尽可能守住北天满山,信奈与良晴一定就能打赢笹尾山与南天满山两个战场。



就算光秀将会战死于此地,她也没有怨言。



(前辈,十兵卫一定会帮助前辈与信奈大人开创「命运」。为了这天,为了这场战争,我十兵卫将──)



德川旗本军仅有五千人,只消一刻钟的时间就能击败。光秀有如此的自信。相对于井伊直虎与本多忠胜等德川诸将的部队冲上战场的凌厉气势,德川旗本军的行动却有些迟缓。然而,从桃配山发兵的武田旗本军人数有两万,而且还是由信玄本人亲自领军。她有办法撑住攻势吗?不对,她非得撑住不可。



光秀悲观地想著:



(虽然从桃园结义到现在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但这一生或许已经无缘与前辈和信奈大人再见面了。或许我十兵卫战死于此,而前辈和信奈大人夺得天下,结为夫妻……是最完美的结局也说不定呢。)



她强行压下这股念头。若是把自己困在如此悲观的想法里,将会伤了信奈和良晴的心。良晴已经对她说过不知道多少次「十兵卫妹妹最适合露出笑容了」。光秀细细回想著这句话,一边眺望关原的蓝天。



就在这个时候。



原先布阵于十九女池的德川旗本军已经穿过关原中央的「十字路口」,朝北天满山进军了。



(惟任日向大人手下军队的斗志高昂程度太异常了。那北天满山上的一万七千名士兵全都像本猫寺一揆众似地视死如归……他们简直就像认为若是死于非命,就能领受神意从地狱中复活……明智光秀打算不惜化为弃子也要让织田信奈成为关原之战的赢家。这样的敌人无法轻易被摧毁,更别说我没有轻松指挥如此大规模野战的能力……该怎么办才好呢?)



指挥旗本军的军师本多正信骑著马陪在德川家康的替身世良田二郎三郎身边,懊悔地说著:「若是由在下担任总大将,这支旗本军就会被明智军击败啊。」



「弥八郎小姐,我们得加紧脚步了。南天满山的战线正逐渐溃败。黑田官兵卫令人难以置信地从遥远的九州率领三万大军来到这里。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也还在犹豫下一步的行动。平八郎小姐与高虎小姐她们撑不了多久了。」



世良田二郎三郎也是一脸苍白。虽然她的长相与德川家康一模一样,但不过是个替身罢了。而本多正信只是军师与谋臣,真正的主将并不在此。纵使旗本军的将士们士气高昂,却也知道「真正的家康」缺席的事实。或许是他们已经察觉到二郎三郎「怎么看也不像真正的家康大人」,因此导致军心浮动。看起来在主将缺席的状况下,德川军果然无法应付规模如此庞大的战争。若是就这样与明智军展开搏斗,德川旗本军恐怕撑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会被击败吧。但是她们又不能让路给抱病进军的武田信玄。性命所剩无几的信玄可是带著将天下让给多年来的仇敌家康的觉悟,展开这场死亡行军。所以她们非得战斗不可……!



可以看到北天满山了。土岐源氏──明智的桔梗旗正飘扬于空中。好强。这就是明智光秀的军队吗──本多正信张大了眼睛。多么有条理的阵法啊。虽是引入南蛮兵法的先进阵法,却同时又遵守了日本战术的传统。虽然作法与全面革新军事制度的织田信奈不同,明智光秀仍是不折不扣的天才。从这个坚固战阵升腾而起的「气」是什么东西啊,一点破绽也没有。而且对方还装备了数量超乎想像的火枪。德川家若想夺取天下,不仅得面对织田信奈,还必须击败这位明智光秀才行。织田信奈与明智光秀,原本应该互相厮杀的两位「天下霸主」,此刻却紧靠著彼此的背,紧密地联手作战。对于软禁青梅竹马家康而独自战斗的本多正信而言,这堵高墙太难跨越了。



(……啊……啊……打不赢。我打不赢明智光秀……公主……对不起……!)



浑身发抖的本多正信准备下达发动总攻击的命令。不过就在这个时候──



率领德川旗本军核心长枪部队的年轻公主武将榊原康政大喊著冲到正信面前。



「服部半藏回来了!」



「半、半藏?现在才回来?他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服部半藏扮成一名年迈商人。他与几位同伴拉著背了货物的马匹──半藏那伙人在这个战场上假装成「无端遭卷入战争的商人」,装出一副对现况毫不知情的模样四处移动。他的胆子好大啊──正信惊讶地说不出话。而他们运载的货物是狸猫的信乐烧陶像。



「……服部半藏在此归队。本多正信啊,我抢回『公主』了。公主本人将会亲自做出裁断。」



半藏丢出手里剑打破信乐烧陶像,正牌的「德川家康」就从陶像中出现了。



本多正信泫然欲泣地大喊──不,别来这种死地啊!我根本没想到能活著再见到你──她说著说著就哭了出来。



「……公主……!您从茶屋四郎次郎的屋子逃了出来吗?可是茶屋的宅邸有百地丹波和柳生石舟斋在,您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摇身一变成为骑马武士的德川家康一边命令服部半藏帮她穿上南蛮盔甲,一边对本多正信说道:



「弥八郎小姐,世良田二郎三郎小姐。你们之所以不惜在设乐原迷昏我也要与织田家断交,选择与吉姊姊开战的原因──五右卫门小姐和半藏都已经告诉我了。没想到自己竟然害莫逆之友弥八郎小姐不得不做出那样的行为,我真是个不像样的君主啊……辛苦你们在这段时间代替我的职务!但是从今以后,我的『命运』将由我亲手开创!」



「那么……公主仍然打算中止与织田家交战吗?」



「不,我已经对自己的『命运』做好觉悟。我要和吉姊姊战斗!」



家康对著本多正信喊出她在茶屋宅邸向柳生石舟斋发表过的言论。



「如果我在开战之前抵达关原,应该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吧──我会认为不能从规划出『天下布武』的构想,并且为了实现那个构想而奋战至今的吉姊姊手中篡夺『天下』。无论原本的『未来』是什么模样,都应该避免与吉姊姊交战。因为这就是我的命运──但是,我知道自己没有赶上。我没有赶上开战,就代表『命运』要求我在关原战斗!」



那个自幼不断遭到颠沛流离的不幸「命运」玩弄,总是卑躬屈膝的松平元康已经不在了。家康对以替身取代自己的正信感到极度愤怒。也下意识地对没有贯彻「德川的道义」,与信奈在战场上见面一事感到极度愤怒。不过最让她生气的,正是迫使儿时玩伴正信不得不出此下策的自己。



「我──德川家康──必须在关原这里赌上『天下』而战,即使得因此与敬爱的吉姊姊交手也在所不惜。这场决战乃是能为持续百年的莫大战乱分出胜负的唯一机会!既然如此,我就不可以逃离自己的『命运』!无论这场仗的结果是胜利,还是毁灭,或是与吉姊姊诀别都没有关系──我过去为今川家而战,为织田家而战,更重要的是为德川家与德川家的家臣而战。然而却从未有过任何主见。那倒无所谓,反正我以前丝毫没有成为天下霸主的想法。然而,如今却不同了。如今的我已经知道自己将会催生出成为天下霸主德川家康的『命运』。如今的我已经知道,倘若相良良晴先生没有出现,德川家将会走入夺得天下的『未来』。弥八郎小姐如今已让我重新走回了那条『命运』的轨道。『关原之战』已经在这个时候爆发。『天下霸主』只能有一个。若是存在不只一名的『天下霸主』,日本会因此分裂。使这个国家步入灭亡!这将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发挥出所有力量堂堂正正打一场仗,对手就是吉姊姊。『天下霸主』是德川家康,还是织田信奈。『命运』将会走上『古今传授』所记载的未来,还是会有所改变。全都必须在这一战决定!」



家康在茶屋宅邸感觉到「关原之战」的爆发是无可避免也无法逃避的命运。而柳生石舟斋质问她:「若能阻止开战最好。但如果阻止不了开战,如果在关原赌上『天下』而战就是您的『命运』。到时候您打算怎么办呢?」家康怒叱:「到时候我就会与『命运』搏斗!柳生石舟斋,你没有资格阻碍我。滚开!」受到那股气势震撼的石舟斋伏首行礼道:「多么耀眼啊。家康大人已然成为神君。柳生一族此后将世世代代服侍家康大人。」并且撤回百地丹波,放家康离开茶屋宅邸。他亲自与小笠原长时一同担任护卫,护送家康到搜索家康的服部半藏身边。



「……公主……在下一直以为……当您回到战场后,就一定会重新向织田家效忠……请您砍掉在下的头交给织田信奈大人吧。只要说出真相,表示这一切都是弥八郎的失控行为。织田信奈大人必定能再次接纳公主……」



「弥八郎小姐,不用再说了。德川家不只受过吉姊姊的恩情,也曾领受信玄大人的大恩。况且我不容许德川家连续倒戈两次,遑论在决战的前一刻倒戈。那是身为武士绝对不可犯下的行径。既然如此,我就要在战场上贯彻德川的道义──这不是你的罪过。与吉姊姊交战,是我自己的『命运』……」



吉姊姊应该已经透过「古今传授」的预言,或是透过良晴先生的转述而得知「真正的未来」、「应该达到的未来」。我很清楚这点。不如说,如果我在此时不敢与自己的「命运」战斗而退却,吉姊姊就会认为我这一生都是个胆小鬼而鄙视我──家康一边拍著脸色苍白跪伏于地的本多正信,一边露出微笑。她为了安抚正信,不惜翻身下马。



「……对不起……对不起……!我破坏了您和织田信奈大人的感情……对不起……!」



「没事的。若不是弥八郎小姐,我会一直在吉姊姊的庇护下以『松平元康』的身分沉睡。只要我没有觉醒成德川家康,就会导致这个国家许多人的『命运』严重扭曲。正是因为你为了我狠下心挺身奋战,我才会因此觉醒,成为德川家康,使『命运』之轮开始转动。并且让这个国家的人民得到也许原本永远不会到来,终结日本战乱的千载难逢大好机会,让他们得到『关原之战』这个机会。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弥八郎小姐。好了,来制定突破北天满山的计画吧。德川旗本军,向前推进!」



「……遵命……!在下愿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助您夺得胜利,夺得『未来』──!」



服部半藏颔首道:「公主已经亲自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接下来就堂堂正正地与织田家,以及相良良晴一决胜负吧。我们已经不再有任何阴影了。」与此同时,扮装的商人们一口气卸下了伪装。



「哇哈哈哈。虽然搞不太懂是怎么回事,但这就是所谓的萍水相逢的缘份吧!看起来还蛮有趣的,我就协助德川家吧!本大爷是公家,是公家,以后会成为公家贵族啦!!」



「……在下柳生石舟斋虽然垂垂老矣,但愿以关原的这场战斗为引退之战,侍奉德川大人。」



无法之男,小笠原长时。



无刀之男,柳生石舟斋。



两位武术高手以守护家康性命的保镖身分加入了旗本军。



不过,现场并没有蜂须贺五右卫门的身影。五右卫门已经在茶屋宅邸与家康握手道别,她说:「往后我们就赌上各自的『未来』而战吧。」



「德川家康大人,光临阵地!」



「神君家康公觉醒了!」



「德川家将贯彻道义,直到最后都会待在东军竭力而战!」



随著正牌的家康登场,之前对与织田家交战感到不对劲与内疚的旗本众表情都随之一变。



团结在家康旗下的三河士兵很强大。



就算被击倒无数次,他们都会一再地爬起身,像猎犬似地追杀猎物。



不仅如此,家康手下还有以「军师」身分调兵遣将的本多正信。她那变化莫测的兵法能反过来打击光秀用兵的破绽。



势不可当的德川旗本军开始朝著北天满山全速前进,并且成功与率领「赤备军」抢先开战的井伊直虎部队会合。



「……怎、怎么回事?『替身』德川家康变回正牌货了?德川军还突然脱胎换骨变成完全不一样的军团!不妙、不妙、不妙啊!利三!」



自认如果对手只有德川旗本军还能勉强对付的明智光秀脸色大变。而且,此项剧变还只是个序幕而已。以「德川家康入阵」一事为契机,将光秀与相良良晴逼入绝境的状况开始接连发生。



这些状况是什么呢。



那就是远离关原主战场,位于南宫山东南方的角落──布阵于伊势大道入口栗原山的土佐长宗我部军开始行动了。



其主将「姬若子」长宗我部元亲是个有如蝙蝠般两面讨好的公主大名。她对本土的局势毫无兴趣,只想统一四国,打著「世界的长宗我部」旗号进军国际海运业。之前已经说过,她的出兵不过是回应义姊斋藤利三的请求做个人情加入西军罢了。而且还因为不熟悉路途,在大阪湾迷了路而被同为公主海盗武将,与其因缘不浅的小早川隆景找到,阴错阳差之下被强迫加入东军。



当然,元亲只打算在这场决战里待在栗原山上袖手旁观。



出生于面对大平洋的土佐,「天生就是个海盗公主」的元亲只对通往南蛮、琉球、吕宋、澳门的国际海运业有兴趣。她之所以挥军统一四国,是因为担心如果四国境内存在敌人,不知道会对长宗我部家上下带来什么样的危机,造成她们无法集中精神在海洋贸易上。她其实对什么土地一点也不在意。



然而在开战之初,坚持当只「蝙蝠」的元亲对敌我双方派出的一位间谍带来了「自称家康的德川军主将其实只是替身,与织田家断绝关系的领军之人是军师本多正信」「然而真正的家康却来到了战场,德川军的指挥权已经从本多正信转移到家康手上」这些惊人的情报。



得知此事的长宗我部元亲惊叫了一声。



「这场仗东军输定了!快逃啊,信亲!」



随即拉著最疼爱的弟弟就想逃离战场。由于土佐马的体型小得像驴子,所以她逃跑时骑的是土佐犬。



「这场战不是才刚开始吗,为什么要逃呢,姊姊~?」



「那个忠厚老实的家康不可能与盟友织田信奈打仗吧!她抢回了指挥权,就代表德川军将会重新效忠于织田方,也就是加入西军喔!得尽快逃回土佐才行,你明白吗?幸好长宗我部还没有与西军交手。我会向斋藤利三说明清楚以保土佐安泰,你明白吗?」



然而,从栗原山上眺望突然爆出「神君觉醒!」「家康大人光临阵地!」的欢呼,从十九女池开往北天满山的德川旗本军气势惊人地对明智军发动总攻击模样的长宗我部信亲却喊著:



「姊姊!原本是只温驯狸猫的德川家康大人如今正赌上天下毅然向织田信奈发起挑战喔!」



长宗我部军的动向就此出现转变。



「德德德德川家康她是怎么了。她究竟在想什么啊。我已经搞不懂状况啦!」



「姊姊,快看!德川大人为了决定『天下』的归属而毅然选择走上与织田信奈战斗的道路喔~!她选择了与可说是自己义姊的织田信奈手中独立的道路!您想想看吧!这么多来自全国各地声名显赫的大名齐聚一堂,大战一场决定『天下霸主』的机会,可说是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喔。姊姊!」



长宗我部信亲是元亲溺爱有加的弟弟。虽然继承长宗我部家家督之位的元亲为了守护家门而用尽无数狡猾的计谋,把自己培育成一只多面讨好的「蝙蝠」,却让自己最疼爱的弟弟维持著一颗纯洁无邪的心。她特地从京都招募学者与武术家,对信亲施予名门子弟所受的菁英教育。不仅如此,「信亲」的「信」字还是她特地向织田信奈求来的。元亲就是如此地溺爱信亲。



正因为信亲个性纯真,当他目睹德川家康的「决定」时,受到了让自己浑身一颤的巨大冲击,为之感动不已。



「身为长宗我部家的贵公子,我无法对这场决战袖手旁观!姊姊!您把我训练成一位武士,让我学习枪术、马术、刀法,就是为了此时此刻的这场决战!我要上阵!我要下山至伊势大道,加入南天满山战场与相良军战斗!长宗我部军若是在这个时候参战,应该就能撑住在南天满山战场被九州援军压制的东军!」



不可以!──元亲泣不成声地哀号著。



除了信亲这个弟弟,元亲还有三个妹妹。就像岛津家以「四姊妹」的团结帮助家运兴隆,长宗我部家也透过姊妹各自的才能截长补短,推动统一土佐的事业。



可说是「军师」的智将香宗我部亲泰镇守家主元亲不在的土佐。以岛津家而言,她相当于岛津岁久的角色。



负责长宗我部家军事的「猛将」吉良亲贞则是相当于岛津家的岛津义弘,在土佐统一战之中建立莫大的功绩。然而她却因病倒下,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而最小的妹妹生母与其他人不同,是一位庶子,名叫岛弥九郎。虽然名字与小西弥九郎一样,不过这个妹妹的角色等同于岛津家的岛津家久。不但和家久一样擅长打仗,性格也符合其么妹的身分很爱撒娇。



这三人与岛津家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们并非继承长宗我部家,而是其他的家门。这是长宗我部家的政治策略,如同毛利元就让两川姊妹各自继承小早川家、吉川家。姊弟之中还留在长宗我部家的只有元亲与信亲两人。



就像元亲溺爱弟弟信亲,她也十分宠爱异母么妹弥九郎。



但是就在以开展国际海运业为目标的元亲即将统一土佐站稳脚步时,意外发生了。



生长于太平洋的元亲并不想要陆地的领地,她追求的是大海。因此只对统一母国土佐有兴趣,没有不惜翻越四国的崇山峻岭也要出兵形同「异国」的赞歧、阿波、伊予的野心。只要统一了土佐,她就准备浩浩荡荡地投身于海运业。于是土佐国内再也没有足以反抗元亲的敌人,土佐成了一个和平的国家──



然而,不幸却降临在么妹弥九郎身上。



「喂喂,姊姊。我好想泡传说中的有马温泉喔~♪听说只要泡了闻名天下的半兵卫官兵卫经常打闹嬉戏的温泉,脑袋就会变好喔!可以吗?可以吗?」



弥九郎非常喜欢泡温泉。有马不是在六甲山的山后吗。况且话说回来,本土很危险喔,你明白吗?──虽然元亲劝阻她,不过有马温泉在这个时候仍然位于织田信奈的控制地区内。弥九郎强硬地说:「拜托让人家负责出使织田家的工作嘛!」当弟弟妹妹如此央求元亲的时候,她实在无法拒绝。



于是她点头答应了。



然而在这趟航行里,海象十分恶劣。弥九郎所搭乘的船队被大浪逼得只能暂时停靠阿波。弥九郎是个受到姊姊细心呵护的孩子。虽然她在战场上是个勇猛善战的公主武将,却不懂得怀疑他人的善意。



虽然面对畿内的阿波、赞歧与面对太平洋的土佐同样地处四国,但几乎是另一个世界。由于山脉与海洋隔开了国境,彼此在文化上截然不同,几乎没有往来。双方也不曾出兵攻打对方。认为只要统一土佐,长宗我部家就能常保安泰的元亲会相信两边不会起冲突也是理所当然的。土佐和阿波却基于这种与长宗我部家的关系而产生了不幸的误会。当长宗我部船队突然出现,阿波的国人纷纷大吃一惊,嚷著「鬼国土佐他们」「发兵攻打过来啦」而攻击弥九郎她们,击沉船只。弥九郎也因此淹死了。



得知弥九郎死讯的元亲哭了三天三夜,后悔不已地说:「我当初应该阻止弥九郎才对。」



在第四天的早上,元亲下定决心「我绝对要替弥九郎报仇,跨越土佐向阿波发兵。我非得征服阿波、赞歧、伊予三国,将四国全境都统一纳入长宗我部家的旗下不可」。虽然弥九郎遭到杀害,不过元亲在这个时间点仍有两个妹妹与一个弟弟。尤其是弟弟信亲个性天真无邪,不懂得怀疑他人的程度与弥九郎不相上下。她很担心信亲。在向世界出航之前,若不先统一四国,她将会担心得不敢离开土佐。而且若能抢在织田信奈统一本州之前就征服四国,织田信奈应该就无法铲除长宗我部家吧。就算自己在大海的某处遇难而死也没有关系,那是身为海盗的天命。但是她不能让受到织田家宠爱的信亲当海盗。必须将他培育成在花之都受众人所爱的风流贵公子。一定得让他成为长宗我部家的继承人──元亲是这么想的。



于是,元亲便投身于「统一四国」这项在这个岛上谁也没考虑过的壮阔征服事业──



而那个信亲如今正准备朝伊势大道冲下山,参加关原之战。



他的心中充满了纯粹的「正义」。



「正义」很容易让人舍身殉死。无论是为了大义,为了人民,为了天下,或是为了国家的未来。



元亲就是希望信亲不会变成像自己这种被人揶揄为「蝙蝠」的武将,因此教导他「学问」,教导他何为正义。这原本应该是件好事。



不过──信亲若想发挥那颗美丽纯粹的「正义」之心,应该等乱世结束之后再说!



如果他在这种时候,在这个关原战场上发挥「正义」之心。



信亲他,



毫无疑问,



会为了「正义」,为了天下,为了万民──捐躯而死!



这次,



这次一定得拦住他──元亲浑身颤抖著追向了信亲。



「万万不可!管他天下如何乱世如何,那对我都无所谓!信亲,太危险了!不可以加入这种大混战!站住!我叫你站住!弥九郎死后,若是再失去了你,我会……!」



长宗我部元亲已经无暇顾及对斋藤利三的道义,或是与织田信奈维持同盟关系了。那些小事都已经无所谓了。为什么要把信亲带来战场呢,我又搞砸了。又犯了和害死弥九郎那时同样的错误。惭愧的想法快要压垮元亲。



不知道为什么。



「命运」打算杀死信亲。元亲的第六感对她低语著:信亲会成为用来终结乱世的「祭品」。



而且我将在失去信亲的那个瞬间,永远地丧失理智,化为灵魂落入地狱的行尸走肉。我不可能再次承受失去弥九郎时的那种悲痛,不可能再次承受不断懊悔地责备自己多么愚蠢的那种痛苦。



啊啊。若是我现在立刻丧失理智坠入邪魔歪道就能拯救信亲该有多好。



姬若子啊啊啊啊啊!──从土佐跟来的一领具足壮士们冲到了元亲的身边。他们所有人都深刻地明白元亲在失去弥九郎时有多么痛苦。



「长宗我部军!全军即刻冲下栗原山!追著信亲赶到伊势大道!和相良良晴军展开战斗!明白了吗?」



哦!我们上吧!去拯救公主的弟弟!让上方士兵见识一下土佐士兵有多么强悍!──一领具足士兵们发出了咆哮。他们的穿著十分寒酸,盔甲散乱不全。甚至连盔甲的所属国籍也不一致,丝毫比不过上方士兵的光鲜亮丽。然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著宛如土佐犬的凶悍气势。这些人都是曾翻过险峻的四国群山,历经生死搏斗的老练勇士。



就在此刻,「命运」开始转动了。



六千长宗我部军,全体冲下了栗原山。



他们往西边的伊势大道突击,冲向了正在南天满山战场与本多忠胜、藤堂高虎等东军部队交战的相良良晴军。



良晴先前认定迫不得已而加入东军方的长宗我部军直到最后应该都不会有所行动而设想的「情势」,突如其来地崩溃了。



「等一下!她们这不就下了栗原山吗!伊势大道上满满都是长宗我部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