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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2 / 2)


这个朦胧的念头令饭仓紧张起来。脸色可能也变了。饭仓看着舛城。



「咦,你的表情变了,」舛城嘻皮笑脸地说:「是不是想到自己的罪行了?」



他妈的。饭仓忍不住咬着嘴唇。自己真的退步了,竟然会为这么点小事动摇。



舛城说:「对了,你刚才好像在写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



不可能。自己从来没有看过第六感这么强的刑警。他怎么会发现那张纸会和犯罪扯上关系?难道,他可以看透自己的心思?



饭仓知道自己扯尖了嗓子,「没有法院的命令,警察怎么可以妨碍个人隐私。」



「这个问题嘛,」舛城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件,「就不用你操心了。」



饭仓不需要确认那到底是什么文件。是逮捕令。但为什么?光靠吉贺的供词和状况证据,怎么可以申请到逮捕令?



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舛城的脸上消失了,他冷眼看着饭仓,「赶快把便条纸拿出来!」



逃不掉了。饭仓直觉地想道。虽然便条纸上的字很潦草,但足以分辨是在研拟诈欺计划。



为了以防万一,当初在选择便条纸时,自己还特别费了一番心思。



但怎么可能预测到会唐突地面临这种措手不及的状况。现在,根本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处理便条纸。



他的视线突然捕捉到蜡烛的火光。桌上的蜡烛。对了。这是唯一的方法。



舛城跷着脚坐在椅子上,不可能俐落地扑过来。饭仓观察了舛城的视线片刻,轻轻地从怀里拿出便条纸。



然后,他把便条纸放在蜡烛的火上。火焰纸霎时发出亮光,在空中化为灰烬。



闪光的残像在视野中飞舞。隔着残像,可以看到舛城依然坐在那里,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哇噢,」饭仓说:「真不好意思,我太大意了。」



舛城的表情僵硬。饭仓甚至从他脸上看到痛苦。然而,定睛一看,却发现并非如此。



舛城用冷漠的视线瞪着饭仓,眼神中,完全没有担心的样子。



「饭仓,你在计划失败后,就整天来这家酒吧研拟计划,试图连续纵火烧了重生连锁店,诈领保险金。三天前,你计划了如何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两天前,则是在设计制造瓦斯外泄和使用传真机点火的装置,昨天在思考虚构的纵火犯寄发的恐吓信。



我想,今天你应该在计算保险公司可以支付多少保险金,以及下一个犯罪计划吧。」



饭仓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战栗笼罩着他的全身。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舛城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从容的笑容。他突然吹熄了桌上的蜡烛,把白兰地酒瓶和杯子扫在地上。



店里旋即响起一阵打破玻璃的声音。舛城背后,酒保从吧台里探出头来张望。



舛城的手指抓起了木纹桌子的角落,桌子表面被他啪啦啪啦地撕了下来。



不,正确地说,那并不是桌子的表面,而是看起来像是桌子表面的木纹纸。下面才是桌子真正的表面。



上面清楚地留下了转印下来的文字和图表,都是这几天来,饭仓研拟的犯罪计划。



「你没有留下任何物证,」舛城说:「但是,可以因为你策划犯罪的嫌疑,带回局里好好盘问盘问。只要想一想你为什么会策划这些计划,就不难知道你之前干了什么好事。」



饭仓无言地看着写满整张桌子的无数计划。自己一路走来的犯罪日子,竟然就这么画下了句点,成为过去式。



思考停止了半晌后,又慢慢地活络起来。他终于发现,自己从紧张的世界中获得了解放。



真冷静,完全没有感觉。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饭仓看着舛城说:「漂亮地使用胜利者的智慧后,有何感想?心情是不是很畅快?」



舛城面不改色地说:「不,完全没有。你称这种机关为胜利者的智慧,但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一种骗术。你把骗术当真,错把设有机关的魔术当成了魔法。归根究抵,是你自己落入了魔术的陷阱。」



一阵沉默。此刻,饭仓只想聆听这一片寂静。



舛城叹了口气,严肃地说:「回东京后再侦讯你,但有一件事,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



哼。他冷笑了一声,他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会笑。饭仓喃喃地说出了和刚才的笑声同样无意义的话,「贫穷国家的人会吃自己孩子的尸体,你也会问他们相同的问题吗?」



「你可没有饥饿,只是太天真了。」舛城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个声称都知事是自己后台,到处行骗的女老板为什么会这么大放厥词?我想,她可能根本不觉得自己在说谎,而认为自己只是在扩大解释而已。东京都的居民或多或少都会受到都政府的照顾,而都知事又是都政府的最高行政首长,所以,也的确是她的后台。



既然生活在这个坚称自卫队不是军队的国家,用自己的方式解释游戏规则有什么错?



所有的骗子都擅长用这种唯我独尊的扩大解释作为藉口,你也一样。



既然父母生下了孩子,父母就有权利决定孩子的生死。小孩子都希望能为父母牺牲。



你就是靠这种自以为是的逻辑,试图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这就是你的人生。」



人生。



这个刑警铁口断定了饭仓的人生。刑警有这种权利吗?



当然没有。然而,却没有激起饭仓的反感。他已经无力反弹了。



但是,饭仓还是开了口,虽然他也觉得这样很孩子气,但仍然声嘶力竭地大叫:「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很本不瞭解我。」



「我也不想瞭解,」舛城无动于衷地说:「我根本不想瞭解对自己亲骨肉下手的人。」



四处一片寂静。过去的所有光景都历历在目,痛苦的过去挥之不去。如今,即使想要回头,也已经为时太晚。



漫长的人生,漫长的旅程终于在这里宣告落幕。他觉得,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舛城一直看着一语不发的饭仓。终于,饭仓听到了舛城沉着的声音,「你的脑袋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走错了哪一步。不要再仰赖魔法了。」



这句话,犹如一阵微风。



风吹在小窗子外的沙滩上,看起来像是裁成四方形的照片。沙子在飘。



自已终于从时间静止的世界中获得了解放,再度回到了现实的世界。饭仓在这种近似感慨的体会中,看着渐渐染红的云彩。



[译注]24:东京都的最高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