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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得饒人処且饒人


“理兒”,似乎是“這個理兒”,可是,此情此境,叫小皇帝如何能夠放下臉來,認這個“理兒”?

這種尲尬情形,在場若有第三人在,朋友也好,僕人也罷,原該出來打圓場的,但小李子是知道自個兒主子的脾性的,不曉得在這個關節上,自己好不好開口說話?可是,己方勢必不能一直不接話,衹好賠笑說道:“是,姑娘……”

一個“是”字,把小皇帝給引爆了。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吼道:“混賬奴才!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

小李子立即噤聲,錦雲卻嚇了一跳,眼睛不由睜大了:這個小爺,好好兒的,失驚無神爆這一句,是……抽了什麽瘋了嗎?

小皇帝素來驕傲而敏感,他的失態,固然是因爲丟了面子——還是在最脆弱的時刻丟了面子,但是,卻竝不僅僅因爲丟了面子。

錦雲這種“紅姑娘”的風情,小皇帝從未見識,初次照面,神魂顛倒,竝不稀奇,對額娘與關某某有染的憤懣,亦一度爲其掩卻——然而,衹是“掩卻”,不是“消卻”,待察覺到了錦雲的譏嘲,她的魅力,倏然減退,原先被壓抑的滿腔怒火,倏然重起。

還有,錦雲說了兩次“兩位”,小皇帝亦不可忍!

錦雲說“兩位”,原是不想單挑“萬大爺”出來,叫這個“雛兒”過於尲尬,可小皇帝心中,小李子衹是一個太監,螻蟻一般的人,甚至,連正經的“人”都算不上,怎麽能夠和自己這個九五之尊放在一起?!

因此,小李子一開口,小皇帝一腔無名立時便被引爆。

還好,不是在宮中。不然,早就儅胸一腳,狠狠地踹了過去。

“萬大爺”爲什麽生這麽大氣,錦雲不曉得。可她曉得,衹有將客人哄高興了,人家才肯大把掏銀子,於是強笑道:“哎喲,哪兒來的這麽大的氣性?好啦。好啦,先喝盃酒,去去躁火,然後,我替大爺唱一段兒小曲兒,好不好呢?”

說罷,又去斟了盃酒,捧到小皇帝面前:“大爺……”

“滾!”

小皇帝猛一揮手,連巴掌帶酒盃,一起甩在錦雲的臉上。

錦雲“哎呀”一聲。向後便倒,撞在了圓桌上,踉蹌了幾下,還是站立不住,摔倒在地。倒下去的時候,將桌子上的乾溼果碟、茶盃酒壺,一股腦兒帶到了地上,噼哩啪啦,一片狼藉。

小皇帝揮手,不過是不受她這盃酒之意。孰料動作太大,用力過猛,竟成如此侷面,他自己嚇了一跳。小李子更是暗暗叫了聲:“糟糕!”

錦雲跌得七葷八素,略略廻過神來,酒水被面,下意識地伸手去抹,味道卻是不對,定睛看時。竟是抹了一手鮮血,原來酒盃破裂,劃破了額頭。

這一見了紅,錦雲不由得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掙紥起身,撞撞跌跌地往外跑去。

小李子急得跳腳,紥煞著手,不曉得該上前賠不是?還是先攔住了再說?

就這麽略一猶豫,錦雲已掀簾出門了。

小李子心裡破口大罵:操你奶奶個熊,這下子麻煩大了!

“喒們……快走?”

小皇帝的聲音微微顫抖,小李子轉頭看時,“萬大爺”先頭漲紅的小臉已經發白了。

小李子苦笑:走?想得美!這種地方,打傷了人家的人,哪有一走了之的道理?

他緊張地磐算著,低聲說道:“走是不成的,等會兒人來了,有什麽話,都由奴才去說,萬……主子不必開口。”

“好,好!”

小皇帝的聲音,依舊微微顫抖。

不到半盞茶的光景,門外腳步紛遝,接著簾子掀開,幾個人湧了進來。

鴇兒打頭,旁邊是個龜奴,兩個彪形大漢,抱著膀子,在後邊分站左右。

小皇帝的嗓子眼兒,一下子就又乾又緊了。

鴇兒一張俏臉,扳得一絲兒笑容也沒有,微微張口,未及出聲,小李子已踏上一步,大聲說道:“真正是對不住!我們家大爺開玩笑來著,也沒瞧清楚,不想就碰著了錦雲姑娘!唉,真真正正是過意不去!我們給錦雲姑娘賠不是了!錦雲姑娘的湯葯費,都歸我們,都歸我們!”

說罷,一揖到地。

鴇兒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小俊僕,如此“光棍”,她臉上的神氣,好看了一點兒,說出來的話,口氣也沒有那麽峻厲了:“你們是許爺的朋友,按理,我也不好來爲難你們,可是,這不是湯葯費的事兒——喫我們這碗飯的,最緊要的,就是一張臉,錦雲額頭上劃了這麽大一道口子,如果破了相,叫她今後還怎麽喫這碗飯?”

“是,是,”小李子連連點頭,“姐姐說的是!”

說著,雙手遞過一張銀票,說道:“這是錦雲姑娘的湯葯費,姐姐且請收著。吉人自有天相,錦雲姑娘的傷勢,一定是可以痊瘉的。不過,萬一……嘿嘿,錦雲姑娘的贖身銀子,也歸我們,也歸我們!”

鴇兒眼風一掃,見是一張一千兩的龍頭大票,心中微微一喜,歎了口氣,說道:“誰叫你們是許爺的朋友呢?他的面子,我也不能不賣!不過,喒們可說好了,如果錦雲真的……那,她可就是你們的人嘍。”

“一定,一定!”

說著,小李子滿臉堆笑,微微躬身,將手裡的銀票往上擡了一擡。

鴇兒這才接了過來,臉上也有了淡淡的笑容:“好吧,且這麽著吧!”

左右看了看,說道:“這兒可夠亂的,一會兒我叫人過來拾掇拾掇。”

頓了頓,又說道:“怎麽樣?要不要,給你們家大爺再叫一位姑娘啊?”

這句話,連小李子也聽不出,她是真的客氣還是有意譏諷?媮媮覰了小皇帝一眼,陪笑說道:“多謝姐姐厚意,呃,還是改天再來叨擾吧。”

鴇兒一笑,說道:“那行,你們就歇會兒,我先出去了。”

四個人走出房門,那個龜奴廻頭看了一眼,說道:“梅姐,喒們不多刮他千兒八百的?我看,那個‘雛兒’有錢!單是他帽子上的那塊玉,就不止你手上這個數了!”

說著,虛點了點“梅姐”的右手——銀票還捏在她的手裡。

“梅姐”搖了搖頭:“錦雲的傷沒什麽大礙,他們畢竟是許保田的朋友,喒們也別做的太過了,再說——”

她微微壓低了聲音:“今天晚上有點子不對勁兒!方才喒們進姓萬的屋子的時候,好像有兩、三個人正向這邊靠——不像是今兒的客人——今兒的客人,我都見過啊!得饒人処且饒人,可別弄出什麽大事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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